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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第三章 這是威脅嗎?

  我離開浦那先到拉奇科特和波爾班達去探望我的寡嫂和其他的親戚。

  我在南非進行非暴力抵抗運動的時候,為了和契約工人保持密切的接觸,大大地改變了我的服飾,就是在英國,不出門的時候,我還是穿得很簡單的。在孟買上岸的時候,我穿了一身卡提亞華服裝:一件襯衫,一條「拖地」,一身外衣和一條白圍巾,全都是印度布做的。但是因為我要從孟買坐三等火車出去旅行,我認為圍巾和外衣是多餘的,所以我不帶這兩樣東西,卻花了八、九個安那買了一頂克什米爾帽子。穿起這樣的服裝,人們一定以為我是一個窮漢。

  當時因為黑熱病正在流行,我不記得是在維朗坎還是八德彎,便有人上來檢查三等乘客的健康情況。我有點發燒,檢查員叫我等車到拉奇科特時,親自向醫務所去報告,並記下我的名字。

  大概有人通知八德彎說我要經過那裡,因為當地有一個知名的公共工作者,莫迪拉爾裁縫,到站上來接我。他告訴我維朗坎的風俗習慣和火車乘客因此必須遭遇到的困苦情形。我因為發燒,不大想講話,想用一句簡單的問話結束這次談話:

  「你打算坐牢嗎?」

  我把莫迪拉爾當作一個輕率的青年,以為他講話是不加思索的。然而莫迪拉爾並不是這樣的人,他以堅定的口氣答道:

  「只要你領導我們,我們當然願意坐牢。我們是卡提亞華人,我們對你有特別的權利。當然了,我們現在並不想把你留下,但是你得答應回來的時候,在這裡停一停。你要看到我們這些青年人的工作和精神,你就會高興的,你可以相信我們,只要你一聲號召,我們就會立刻響應。」

  莫迪拉爾的話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的同志誇獎他說:

  「我們的朋友不過是一個裁縫。然而他精通他的業務;他每月只需要15盧比,他一天只做一個鐘頭工便可以得到這筆收入,因此他就把其餘的時間放在公眾工作上。他領導我們大家,使我們原來所受到的教育感到慚愧。」

  後來我同莫迪拉爾有密切的往來,我才曉得人們誇獎他一點也不過分。他決定每個月到當時剛剛成立的學院來住幾天,一方面教那些孩子們學裁縫,同時他自己也為學院做一些裁縫工作。他天天同我談維朗坎的情況和火車乘客的困難。說他已經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他因為害了一場急病便在壯年時死去了,八德彎的公眾生活因為少了他而受到很大的影響。

  我一到拉奇科特,第二天便到醫務所去報告。那裡的人並不是不認識我。醫生覺得難為情,他生那個檢查員的氣。這其實是不必要的,因為那個檢查員那樣做是他的責任。他不認得我,就算認識,他也不能做別的。那個醫生不讓我再去看他,堅持要讓檢查員來看我。

  在疫病流行的時候,檢查三等乘客的健康情況是很必要的。如果大人物也願意坐三等車,不管他們的地位如何,他們應當自動遵守窮人所遵守的規定,而鐵路上的官員也應當大公無私,我的經驗是,鐵路上的官員並不是把三等車的乘客當作自己的同胞看待,而是把他們當作一群綿羊。他們態度傲慢,不容分說或爭論。三等車的乘客必須服從官員,好象是他的奴僕似的,當官的還可以無緣無故地打他們或勒索他們,而且常常把他們弄到無以復加的地步才把票賣給他們,有時甚至弄得他們誤車誤點。這一切都是我親眼看到的。除非受過教育和有錢的人自願屈居窮人的地位、坐三等車、不享受窮人所享受不到的待遇,而且不單單是願意承受可以避免的艱難困苦、無禮和不公道,還得決心為消除它們而鬥爭,不然,改革是不可能的。

  我在卡提亞華,到處都聽見有人在訴說維朗坎海關的弊端。因此我決定立即利用威靈頓勳爵的建議。我搜集並翻閱一切有關這個問題的文獻,親自證實那些意見是確有根據的,然後便和孟買政府通起信來。我去拜訪了威靈頓勳爵的私人秘書,並求見勳爵閣下。勳爵表示他的同情,但是把責任推到德裡身上。他的秘書說道:「如果這件事歸我們管的話,我們早就把關卡撤了。這件事你得去找印度政府。」

  我於是和印度政府通信,但是除了承認收到我的信件以外,什麼答覆也沒有。直到後來我有機會見到了詹士福勳爵,這個問題才得到了解決。當我把這些事實告訴他的時候,他表示驚訝。這些情況他一點也不知道。他耐心地聽我陳述,立刻打電話調閱有關維朗坎的文件,並答應說,如果當局不能說明理由或加以辯解,他就把關卡撤銷。我會見他以後不過幾天,便在報紙上看到維朗坎關卡已經撤銷了。

  我把這次事件當作是非暴力抵抗在印度的前奏。因為我去找孟買政府時,那個秘書對我在巴格斯拉(在卡提亞華)的一次演說中所提到的非暴力抵抗表示不以為然。

  「這不是威脅嗎?」他問道:「你以為一個強有力的政府會在威脅之下屈服嗎?」

  「這不是威脅,」我答道:「而是教育人民。把解除疾苦的一切合法的方法都告訴人民,這是我的責任。一個想要自立的民族應該曉得一切獲得自由的方法和手段。這通常包括暴力,而且被當作是最後的辦法,可是非暴力抵抗卻是一種絕對不使用暴力的武器。我認為向人們解釋它的做法和界限是我的責任。我不懷疑不列顛政府是一個強有力的政府,但是我也不懷疑非暴力抵抗是一個最有效的良方。」

  這位聰明的秘書懷疑地點一點頭,並說道:「我們瞧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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