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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第二十九章 家裡的非暴力抵抗

  我第一次嘗到坐監牢的滋味是1908年的事情。我曉得犯人應當遵守的一些規則正是一個實行「節欲」的人——希望實行自製的人必須自覺遵守的。例如其中有一條規定:最後一頓飲食必須在太陽落山以前吃完。無論是印度犯人還是非洲犯人都沒有茶或咖啡喝。如果他們願意,他們可以在煮熟的食物裡加一點鹽,但是任何足以滿足口味的東西都不准吃喝。有一次我要求監獄裡的醫官給我們一點咖哩粉,並且讓我們在煮東西的時候加一點鹽,他卻說:「你們到這裡不是來講究吃的。從健康的觀點來說,咖哩粉並不是必要的,至於煮熟以前還是以後加鹽,並沒有什麼區別。」

  後來這些規定都修改了,雖然並不是沒有困難的,但這兩條辦法卻是大有助於自製的。外力所強加的禁規本來是很少成功的,但是如果是出於自願,肯定是會產生有益效果的。所以我從監獄裡出來以後,立刻就給我自己規定了這兩條。當時只要可能,我就不喝茶,而最後一頓飯總是在日落以前吃的。

  這兩條我現在實行起來已經毫不困難了。

  然而後來還有一次機會迫使我連鹽也不吃了,而且這條禁規我一直執行了十年。我讀過一些論素食的書,據說食鹽並不是人類飲食的必需品,而且沒有鹽味的食物,倒是更有益於健康。我因此推論,一個實行「節欲」的人,以不吃鹽為宜。書上說,我自己也認識到,身體虛弱的人應當戒吃豆類,而我卻很喜歡吃豆類。

  嘉斯杜白動過手術以後,有一個短時期稍好一些,但不久又流起血來了,而且這種病似乎很頑強。水療法本身解決不了問題。她對我的治療方法沒有多大信心,雖然她並不加以拒絕。她當然不找外人幫助。因此在我所有的治療方法都失敗以後,我便懇求她戒絕鹽和豆類。不管我怎樣勸告,不管我引用了多麼有權威的話來支持我的說法,她卻是不同意。最後她向我挑戰地說,如果有人勸我這樣做,我也不會放棄這些食物的。我一方面感覺痛心,同時卻又高興——高興的是,我得到了一個向她表示愛護的機會。我對她說道:「你弄錯了。如果我有病,醫生勸我戒食這些或其他的東西,我一定毫不猶豫地聽從。你瞧吧,哪怕沒有醫生的勸告,我決定一年不吃鹽和豆類,不論你是否這樣做。」

  她極為震驚,很過意不去地喊道:「請你饒恕我吧。我瞭解你,我不應當這樣刺激你。我答應戒食這些東西,但是看在老天爺分上,千萬收回你許下的願吧。這太使我難過了。」

  「你肯戒食這些東西是再好不過了。你不吃這些東西,我一點也不懷疑對你會有好處。至於我,我不能把認真許下的願收回來。而且我相信這對我也有好處,因為所有的節制,不論出於什麼動機,總是對人有益。所以你不必管我。這對我也是一種考驗,也是幫助你實行這個決心的一種道義上的支持。」她於是不再干預我了。「你太倔強了。誰的話你都不聽。」

  說完,她竟絲絲地流下淚來。

  我把這件事當作非暴力抵抗的一個例子,也是我一生最甜美的回憶之一。

  這以後嘉斯杜白的健康就很快地恢復了。這究竟是因為戒除食鹽和豆類的結果,還是由於她的食物有了其他的改變,究竟是因為我嚴守其他生活規則的結果,還是由於這個事件而發生的精神上的喜悅,果真如此,又達到了什麼程度,這些我都不得而知。然而她當真很快就好了,流血也完全停止了,而我這「庸醫」的名聲也因此而增加了。

  至於我呢,我因為這些新的限制而獲益不淺。過去的東西我從來不加懷念。這一年過去了,我發現我的感情比以前更加馴服了。這一個試驗使我更趨向於自製的努力,因此,直到我回到印度許久以後,我還在戒除這些東西。只有1914年我在倫敦的時候,我又一次吃了這兩樣東西。不過我以後還要談到,我是在什麼情況之下怎樣吃上這兩樣東西的。

  我還勸我的許多同事戒除食鹽和豆類,這種試驗在南非的效果很好。就醫學上說,對於這種吃法的價值也許會有兩種不同的意見,但是就道德上說,所有的自製都對心靈有益,這一點我是毫不懷疑的。一個有自製能力的人和一個耽於享樂的人,他們的食品當然是不同的,正如他們的生活方式不同一樣。奉行「節欲」的人往往因為採取適於享樂生活的行徑而宣告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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