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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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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反省的結果 1893年當我和基督教友們有了密切來往的時候,我對於宗教還是一個門外漢。他們竭力幫助我,想叫我接受耶穌的福音,而我卻是一個沒有成見的謙遜而懷著尊敬心理的聽道者。那時我自然是竭盡所能研究印度教,對於其他宗教,也是努力進行瞭解的。 到了1903年,情況多少有些改變。通神學的友人們一心要把我拉進他們的團體,但是目的是想從我這樣一個印度教徒身上取得某種東西。通神學的文學充滿了印度教的影響,所以這些朋友便指望我來幫助他們。我解釋說我的梵文水平是談不上的,我也沒有讀過印度教經典的原文,就是翻譯的東西也看得很少,然而他們是「沙姆斯迦羅」(前生註定的)和「普納建摩」(轉世)的信奉者,他們以為我至少可以給他們一些幫助。於是我覺得自己像是雞群之鶴了。我開始同幾個朋友誦讀辨喜所著的《瑜伽經》,還同其他的朋友讀著姆·恩·德維衛迪作的《瑜伽論》。我還得和一個朋友讀缽顛瘏利的《瑜伽修多羅》,還和許多人讀著《薄伽梵歌》。我們成立了一個類似「求正教徒俱樂部」,經常誦讀經書。我對於《梵歌》已經有了信仰,它對我有一種吸引力。現在我承認有對它加以更深鑽研的必要。我手頭有一兩種譯本,我就依靠它來理解梵文原意。我還決定每天背誦一兩首。為此我就利用清晨沐浴的時間。這需要佔用三十五分鐘:十五分鐘刷牙,二十分鐘洗身。我已習慣於採取西方的辦法——站著刷牙。所以我在面前的牆上按上一片紙條,寫上幾首《焚歌》,隨時幫助我背誦。這段時間作為每天誦讀新的和複習舊的詩篇是足夠了。我記得我就是用這個辦法背誦了十三章。但是誦讀《梵歌》的時間後來被別的工作占掉了,而非暴力抵抗運動的創立和發展則占去了我所有的時間,直到今天還是這樣。 誦讀《梵歌》對於我那些朋友們究竟有什麼作用,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但是對於我來說,《梵歌》已成為一種放之四海而皆準的行為的指南。它成為我日常生活參考的字典。正象翻閱英文字典查索我所不認得的字義一樣,我是依靠這部行為的字典來解決我所遇到的一切疑難和考驗。有一些字象「阿巴裡格拉哈」(不佔有)和「薩摩婆瓦」(平等)吸引了我。怎樣發掘和保持那種平等,是一個問題。一個人如何同等地應付屈辱、蠻橫和腐敗的官員,老是鬧無原則糾紛的舊同事以及待人接物無可厚非的人?一個人怎樣剝奪自己的所有財產呢?難道佔有肉體本身還不夠嗎?妻子和兒女不也是財產嗎?難道我應該把櫥櫃裡的書籍全都消毀嗎?難道我應該放棄一切而以「他」為模楷嗎?答覆是直截了當的:除非我捨棄一切,我便不能歸依於「他」。我對於英國法律的研究幫助了我。我想起了史尼爾有關平衡法的討論,《梵歌》的訓詁使我更加明白「受託人」這個字的含義。我對於法律學的敬意增長了。我從中發現了宗教。我懂得《梵歌》關於不佔有的訓詁意思是說:凡是要解脫的人應該學受託人的榜樣——他雖然控制著大量的財物,但是沒有一樣被當作是自己的私物。這就象白天一樣的清楚:一個人要做到不佔有和平等必須先改變心腸和態度。我於是寫信給列瓦商卡巴伊,請他容許我撤銷人壽保險,隨便收回一點錢,或者把我已經交的保險費算是損失,因為我已經相信,上帝既然創造了我的妻子兒女和我自己,就會照顧他們。我還寫信給我的哥哥,他待我一直象個父親。我向他說明我已把當時全部的積蓄都給他了,此後他不要再指望我繼續匯錢回去,如果我有積蓄,也要用到僑團的利益上去。 要使我哥哥諒解這一點,確非易事。他以嚴峻的語言向我說明對他應負的責任。他說我不應當自以為比父親更聰明。我必須象他一樣地照顧家庭。我向他指出,我所做的正是我父親過去所做的事情。不過「家庭」的含義稍有擴充,而我所採取的步驟究竟有什麼智慧,將來是會明白的。 我的哥哥不再理我了,事實上終止了所有的信件往來。我深為不安,但是如果要我放棄我所認定的責任,就會使我更加不安,兩者之間,我選擇了較輕者。然而這並不影響我對他的敬愛,這種敬愛一直是純潔而偉大的。他對我的厚愛正是他的不幸的根源。他並不是那麼需要我的錢,他把這種作法當作是我對家庭應盡的義務。幸而到了晚年,他終於諒解了我的看法。他在臨終的時候,認識到我所採取的步驟是正當的,寫了一封非常感人的信給我。他向我道歉,如果說一個父親也可以向他的兒子道歉的話。他把自己的兒子託付給我,叫我按我認為正當的辦法撫育他們,並表示他渴望和我會面。他發了一個電報說他想到南非來看我,我回電贊成。然而事與願違。他所寄望于他的兒子的,也沒有實現。他在動身去南非之前便去世了。他的幾個兒子依然是在舊的氣氛中長大,他們的生活方式也改變不了。我不能把他們拉過來。這不能怪他們。「誰能預先說定自己的命運呢?」誰能消除他與生俱來的印象?同樣的,一個人如果指望自己的兒女也必須經歷和自己同樣的演變過程,那將是徒勞無功的。 這件事情多少表明了作父母的承擔著一種多麼可怕的責任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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