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甘地自傳 | 上頁 下頁
六三


  第七章 禁欲(上)

  故事講到這裡,已經到了我開始認真考慮奉行「禁欲」誓言的時候了。自從結婚以來,我一直過著一夫一妻制的理想生活,我認為忠於妻子是我熱愛真理的一部分。但是到了南非以後,我認識到實行「禁欲」的重要性,甚至對我妻子來說也是這樣的。我不敢肯定,我的思想所以朝那個方向發展,是由於什麼環境造成的,或者是受了那一本書的啟發,不過我還記得主導的因素是受了賴昌德巴伊的影響,關於這個人我在前面已經提過了。我還記得我和他的一次談話。有一次我在他面前大為讚揚葛萊斯頓夫人對她丈夫的忠誠。我看過一本書談到葛萊斯頓夫人甚至在葛萊斯頓先生①出席下院的時候,還堅持弄茶給他喝,而這便成為這一對光輝的夫婦生活中的一種規律,他們的行動是那麼調和。我把這個故事告訴這位詩人,順便讚揚了這種夫妻間的恩愛。「你最讚賞的究竟是什麼,」賴昌德巴伊問道:「是葛萊斯頓夫人作為一個妻子對丈夫的愛呢,還是她那種真誠的侍候——如果撇開她和葛萊斯頓先生的關係不談?假如她是他的姐妹,或者是忠心的僕人,而以同樣的關懷待他,你又覺得怎樣?難道我們沒有見過象這樣忠心的姐妹或僕人嗎?假如你發現有一個男僕人也有同樣的誠愛,你是不是也會象喜歡葛萊斯頓夫人那樣讚美他呢?請你想一想我的這番話吧。」

  ①葛萊斯頓(Gladstone 1809—1898)系英國政治家——譯注。

  賴昌德巴伊也是有婦之夫。我記得他的話在當時聽來有些刺耳,但是無可抗拒地抓住了我,我覺得一個僕人的忠誠要比一個妻子對於丈夫的忠誠一千倍地更值得頌揚,妻子對於丈夫的忠誠是不足為奇的,因為他們之間有一種難解難分的關係。這種忠誠是極為自然的。但是主僕之間,卻需要特殊的努力才能夠達到同等的忠誠。這位詩人的觀點開始逐潮在我心裡成長。

  那麼,我反問自己:我和妻子的關係究竟算什麼呢?我的忠實是不是在於使我的妻子變成我發洩性欲的工具呢?只要我還是性欲的奴隸,我的忠實就一文不值。說句公道話,我的妻子對我從來不加引誘,所以只要我願意,我發誓禁欲是非常容易做到的。唯一的障礙是我的脆弱的意志或性欲的吸引。

  縱然在這件事上我下了決心以後,也還有過兩次失敗了。我所以失敗,是因為這種努力的動機還不是最高尚的:我的主要目的在於避免有更多的小孩。我在英國的時候,讀過一點關於避孕的書。我在有關素食那一章,已經談過艾林生醫師關於節制生育的宣傳。如果說它對我有過一時的影響,那麼希爾斯先生反對那種辦法——反對利用外力而主強運用內心的努力,即自製的辦法,卻有更大的影響,後來我就遵循了這種辦法。所以,因為我不願意有更多的孩子,我便開始致力於自製。這個任務有無數的困難。我們開始分床睡覺。我只有在當天的工作已使自己完全精疲力竭的時候,才上床睡覺。所有這一切努力似乎沒有收到多大效果,但是當我回顧過去時,我覺得最後的解決辦法正是那些不成功的嘗試的結果。

  最後的解決辦法遲至1906年才想出來。那時,非暴力抵抗運動還沒有開始;我絲毫也沒有想到它的來臨。波耳戰爭以後不久,納塔耳發生了朱魯人的「叛亂」,當時我還在約翰內斯堡當律師。我感到在那種情況下我應當為納塔耳政府服務。我的獻議被接受了,這一點以後我們還要談到。然而這個工作卻使我強烈地朝自製方向考慮,而且按照我的習慣我把我的思想拿出來和同事們商量。生育和隨之而來的對於孩子的照料是和為公眾服務矛盾的,這已成為我的信念。在「叛亂」期間,我為了服役不得不撤銷我在約翰內斯堡的門戶。我服役之後不到一個月,便不得不放棄我曾特別細心佈置過的房子。我帶著妻兒到鳳凰村,領著分配給納塔耳部隊的印度救護隊。在當時的艱苦的行軍中,我產生了一個念頭:如果我要用這種辦法獻身為印度僑團服務,我必須拋棄養育孩子、要求財富的欲望,過著「瓦納普羅斯達」(vanaprastha)——擺脫家事的生活。

  這次「叛亂」不過占去了我六個星期的時間,但是這個短暫的時期卻成了我生平一個極為重要的階段,禁欲誓言的重要性,越發明朗地在我心裡成長。我認識到一種誓言,遠非禁閉真正的自由之門,而是把它打開了。我到這個時候所以還沒有什麼成就,就因為我的意志還薄弱,自己還缺乏信心,對上帝的恩惠也缺乏信心,因此我的心思總是漂浮在懷疑的狂暴海洋上。我認識到一個不敢起誓的人,終將沉溺於誘惑之中,而一個受誓言約束的人,卻象擺脫了荒淫的生活而達到真正的一夫一妻制的婚姻。「我相信人力,我不願意受誓言的約束」是一種脆弱的精神狀態,它反映了一種追求想要避免的事物的不可告人的欲望。要不然,為什麼這樣難於作最後的決定呢?我發誓要逃脫自知將要害我的蟒蛇,而不光是努力逃避而已。我知道單靠努力可能意味著某種死亡。單靠努力意味著不認識蟒蛇一定會害我的肯定的事實。所以如果我只滿足於人力,這就意味著我還沒有認清採取明確行動的必要性。「然而如果我的看法將來改變了,我怎能以誓言束縛自己呢?」這種疑慮時常使我猶豫不定。可是那種疑慮也顯示了對於必須拋棄一種特殊的事物這一點,還缺乏清楚的理解。這就是尼斯古蘭納所以這樣唱的原因。

  拋棄而不厭惡,是很難持久的。

  所以一旦欲望消除了,禁欲的誓言便成為自然和必然的結果。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