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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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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更多的苦頭 火車在早上到了查理斯城。那時候,查理斯城和約翰內斯堡之間還沒有鐵路,只有驛站,中途要在史丹德頓過夜。我本來有一張車票,雖然在馬利茲堡耽擱了一天,依然有效;而且阿布杜拉賽還給查理斯城的驛站經紀人打過一個電報。 然而那個經紀人卻想藉故把我拉下,所以他一發現我是一個生客,便說:「你的票已經被取消了。」我據理批駁。其實他內心的理由並不是因為沒有座位,而是另有打算。乘客本來都應該坐在車廂裡,但是因為我被當作「苦力」,而且樣子象個生客,那個被叫做「領班」的馬車管理員——是個白種人,認為我和白種人乘客坐在一起是不恰當的。馬車兩邊本來有兩個座位,領班的照例坐在其中一個座位上。這一次他卻坐在裡面,把他的位子讓給我。我知道這完全是不正當的,而且是一種侮辱,但是我想還是忍受為妙。我不能強迫自己坐到車廂裡面去,要是我提出抗議,這輛馬車就會不帶我走了,把我丟在一旁。這樣便得再延誤一天,天知道第二天又會發生什麼事。所以我心裡雖然極為忿怨,卻不聲不響地在車夫旁邊坐下了。 大約在下午三點鐘的時候,馬車到了巴德科夫。這時領班的卻想坐到我的位子上來吸煙,或者想呼吸一點兒新鮮空氣。於是他從車夫那裡拿了一塊肮髒的麻布鋪在腳踏板上,對著我說:「沙彌,你坐這裡,我要坐在車夫旁邊。」這種侮辱未免過分了,我實在無法忍受。我恐懼地而又顫抖地對他說:「這是你叫我坐的地方,雖然我應當坐在裡面。那種侮辱我是忍受了。現在你要坐到外邊來吸煙,卻叫我坐在你的腳下。這一點我辦不到,不過我倒可以坐到裡面去。」 我還在吞吞吐吐地講這些話的時候,那個人便走過來使勁地給了我幾個耳光。他抓住我的胳臂,想要把我拉下車。我拉住車廂的銅攔杆,即使我的腕骨斷了,也決不鬆手。這情景乘客們全看見了——那個傢伙一面罵我,一面拖住我打我,而我還是不動聲色。他是強者,而我是弱者。有幾個乘客憐憫起來,嚷道:「漢子,由他吧。別打他了。不能怪他,他說得對。如果不讓他坐在那裡,就讓他進來和我們一起坐吧。」「不怕,」那個傢伙叫道,可是他似乎有點洩氣了,不再打我了。他放了我的胳臂,還罵了我一頓,便叫坐在車廂另一邊的那個赫頓托特僕人過來坐在踏腳板上,自己坐到那個空位子上去。 等乘客們坐定、吹過哨子以後,馬車又趕下一程了。我的心在心窩裡急速地跳著,不曉得我還能不能活著到達目的地。那個傢伙不時以怒目相視,用手指著我厲聲說:「你當心吧,等我到了史丹德頓,你再看看我的厲害。」我坐在那裡一聲不響,只求上帝保護。 天黑以後,我們趕到了史丹德頓。我看見了幾個印度人的面孔,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我一下車,這些朋友便對我說:「我們是到這裡來接你到伊沙賽的店裡去的。我們接到了達達·阿布杜拉的一封電報。」我自然很高興,便和他們一起到賽伊沙·哈齊·蘇瑪爾的店鋪裡去。他和他的店員們圍坐在我身邊。我把路上的遭遇都告訴了他們。他們聽了很難過,也訴說了他們自己的慘痛經歷來安慰我。 我想把這件事的經過通知驛車公司的代理人。我於是給他寫了一封信,敘述了路上所發生的每一件事,並請他注意他的手下對我的恐嚇。我還要求他保證第二天早上趕下一程的時候,讓我和其他的旅客一齊坐在車裡。代理人的回信是這樣說的:「從史丹德頓起,我們有一輛大一點的車子,由另外幾個人負責。你所申訴的那個人明天不在那裡,你可以和其他客人坐在一起。」這使我稍微放心。我自然無意要控告那個欺負我的人,所以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 那天早晨,伊沙賽派人送我上車。我得了一個好座位,當晚安抵約翰內斯堡。 史丹德頓是一個小村莊,約翰內斯堡卻是一個大城市。阿布杜拉賽本來已經打了電報到約翰內斯堡,還給我穆罕默德·卡山·康魯丁的商店的地址。他派了人到站上來接我,可是我既沒有看見他,他也不認識我。於是我決定去住旅館。我知道幾個旅館的名稱。我租了一輛馬車,叫車夫送我到國民大旅館。我見到了旅館經理,請他給我一個房間。他看了我一下,客氣地說:「很對不起,客滿了,」還對我說了一聲再見。於是我叫車夫送我到穆罕默德·卡山·康魯丁的商店裡去。我發現阿布杜爾·甘尼賽正在那裡等我,他熱誠地向我問好。他對我在旅館裡的經歷,不禁大笑起來。他說:「你想住旅館,這不是夢想嗎?」 「為什麼?」我問道。 「你在這裡住幾天就知道,」他說道。「只有·我·們才能夠在這種地方住下來,因為,為了賺錢,忍受一些侮辱也無所謂。就是這麼回事。」跟著他便把印度人在南非所吃到的苦頭講給我聽。 關於阿布杜爾·甘尼賽的情形,以後我們還要談到。 他說:「這種地方是不適宜象你這樣的人居住的。現在瞧吧,明天你上比勒托裡亞去,就·只·好坐三等火車。德蘭士瓦的情形比納塔耳更糟,頭二等車票從不賣給印度人的。」 「你們在這方面大概沒有進行過持久的努力?」 「我們提過意見,不過我得承認我們自己的人照例也不願意坐頭二等車。」 我請人去弄一份鐵路規章來看,發現裡面是有漏洞的。德蘭士瓦的舊法令的文字本來就不怎麼準確,鐵路規章尤其如此。 我對甘尼賽說道:「我想坐頭等車去,如果買不到票,我寧肯租一輛馬車到比勒托裡亞去,總共也不過三十七英里吧。」 阿布杜爾·甘尼賽提醒我注意,這樣做既花時間又花錢,但是同意我坐頭等車的意見,於是我們就給車站站長送了一張條子。我在條子上說我是一個律師,出門總是坐頭等車船。我在信上還說我需要儘早趕到比勒托裡亞,因為來不及等他的回信,我願意到站上和他面洽,並且希望能買到一張頭等車票。我想當面得到他的答覆,自然是另有意圖的。我想,如果站長來一個書面答覆,他一定說個「不」字,尤其是因為他對於「苦力」律師會有自己的見解。因此我打算穿最講究的英國服裝去見他,和他談談,可能的話還要說服他賣給我一張頭等車票。於是我穿著大禮服,戴著領帶到車站上去,拿出一個英鎊的車票錢放在櫃檯上,要買一張頭等車票。 「那張條子是你寫的嗎?」他問道。 「就是。你要是給我一張車票,我將不勝感激。我今天必須趕到比勒托裡亞去。」 他笑著,和藹地對我說:「我不是德蘭士瓦人,我是一個荷蘭人。我懂得你的感情,我是同情你的。我的確願意給你一張車票,但是有一個條件:如果車守叫你轉到三等車廂裡去,你不要把我牽連進去;這就是說,你不要控告鐵路公司。我祝你一路平安,我知道你是一個紳士。」 說了這些話,他便賣了一張車票給我。我向他道謝,給了他必要的保證。 阿布杜爾·甘尼賽到車站來送行。這件事使他又驚又喜,但警告我說:「只要你能平安到達比勒托裡亞,我就謝天謝地了。我恐怕車守不會放過你,即使他同意你坐在頭等車房,別的乘客也不會答應的。」 我坐上了頭等車廂,火車開動了,到了日耳米斯頓,車守上來查票。他看見我也坐在那裡,很生氣,用手指頭作手勢叫我到三等車廂裡去。我拿頭等車票給他看。他說:「這不算數,到三等車去!」 車廂裡只有一個英國乘客,他為我打抱不平地說:「你這樣麻煩這位先生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沒有看見他有一張頭等車票嗎?他和我坐在一起,我一點也不在意。」然後他又轉過來對我說:「你就在你原來的地方舒舒服服地坐著吧!」 車守喃喃地說:「只要你願意和一個苦力一道趕路,那又幹我什麼事?」說完走開了。 當晚八點鐘左右列車到達了比勒托裡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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