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古德裡安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一〇二


  在尚未呈給希特勒之前,他先把原稿送給我看。不幸得很,這個報告卻一點作用也沒有。希特勒只讀了第一句,就不再往下看,馬上把它鎖在保險櫃裡——幾乎凡是一切忠言逆耳的警告,都是被鎖進這個櫃子。在這些艱苦的日子當中,有一天在夜間彙報之後(我也在座),史貝爾要求希特勒能和他單獨做一次談話,希特勒卻拒絕了他的要求,並且還說道:「你所要告訴我的話不過是說戰爭已經輸定了——要我趕緊設法結束它罷了。」史貝爾還是不肯死心,以後又派他的副官送了一個報告上來,要求接見。希特勒向那位年輕的党衛軍軍官說道:「把那個文件放在我的保險櫃裡。」於是他就轉過身來向我說道:「現在你可以知道我為什麼要拒絕再和任何人單獨談話的理由。任何人要求跟我單獨談話的時候,其原因就是他一定有一些不愉快的話要說給我聽,我實在感到忍受不了。」

  1月28日,蘇軍在呂本(Luben)附近渡過了奧得河,並且建立了一個橋頭陣地。我們預料他們一定還會向薩剛(Sagan)繼續進攻。在北面,他們由克魯茲(Kreuz)—施奈德米爾地區,向西朝著法蘭克福(Frankfurt)與什切青之間的奧得河岸前進,很明顯這是為了將來進攻柏林,先奠立一個基礎。蘇軍的主將朱可夫元帥(Marshal Zhukov)現在已經逐漸認清了德軍的弱點,所以他的行動也就越來越猛了,向奧得河的攻擊由蘇軍第一、第二兩個近衛戰車軍團和第八近衛軍團、第五突擊軍團、第六十一軍團等單位擔負,除了這一批兵力以外,敵軍手裡還擁有大量的餘力,可以從納齊爾—布隆姆堡地區向北朝著德軍在維斯瓦河防線的後方進攻。在東普魯士方面,蘇軍沿著海岸線向東北方推進,其目的是切斷德軍北方集團軍的海上交通線。在更東面,對於科尼茲堡的包圍已經逐漸完成。

  在1月29日的夜間彙報中,希特勒又舊話重提地向大家說道,照他的意見,凡是沒有盡到職責的軍官都應該立刻予以降級。於是一些有經驗和可以信賴的軍官,在前線正是緊急的關頭的時候,可以不經過訊問調查,而突然被連降幾級,這對於士氣和戰鬥效率,實在是一個極大的打擊。以下是我目擊的事實:一位戰防炮營的營長,曾經受過幾次的重傷,獲得了「負傷金獎章」,在剛剛傷癒之後,就趕赴前線繼續作戰。他的那一營被裝上了火車,沿著西線的後方移動,由於不斷遭到敵機的攻擊,所以目的地一直改換了好幾次。結果這個單位被擊散了,於是全營的兵力只好被分割使用。

  這實在並非該營長的過錯,可是希特勒卻下令把這個營長降為少尉——他本是一個預備役的軍官,最近因為屢次作戰英勇,才由少校升到中校。我那裝甲兵總監部的參謀長托馬勒也在場,我二人都為此事提出了嚴重的抗議。有一位重要的人物,在過去從來沒有到過前線,他看到這個事件,卻不禁深有所感地說道:「原來所謂『負傷金獎章』根本上還是一錢不值!」這件事結果也還是不了了之。現在我再說到另外一件事:有一位年紀很大、預備役的黑克爾中校(Lt.Col.Heckel)——他在1941年征蘇戰役中,本是我的軍需官。由於莫須有的罪名,他就被降為士兵,並被派到一個迫擊炮營裡去背炮彈。在紐倫堡的審判記錄中,還可以找得到當時我為這個無辜的軍人辯護的原文,但是結果也還是一無所獲。這種無罪被罰的人為數實在很多,我雖然總是極力地營救他們,結果卻很少有效。

  除了這些傷腦筋的事情以外,一般的情況和每天過度的憂慮與工作,也都更使我感到吃不消。一天只有二十四個鐘點,假使我每天到最高統帥部去兩次——在這個緊急的時候,這似乎已成慣例——那就是每天要在柏林與措森之間來回兩次,單程一次就需要45分鐘,所以一天就要在汽車上消耗三個鐘點。和希特勒在一起的彙報很少會短於兩個鐘點,通常總是三四個鐘點——有時長到六個鐘點。所以這兩次彙報就要消耗掉八九個鐘點,在這個時間之內,根本做不了什麼重要的工作。這種彙報幾乎完全是閒談性質,可以說根本上是浪費時間。而且自從上次暗殺陰謀發生之後,希特勒就堅持著要我參加每一次的彙報,並且不得中途退席。

  在平時這種要求也許是對的,因為我的前任常常是發完了言之後,馬上就抽身先走,使希特勒感到很不愉快,所以他才不准我再照他的樣子。不過我這個時候不僅工作過度,而且神經也十分緊張,所以要我坐在那裡聽他們胡說八道的說閒話,那真是一種苦刑——譬如說,每次海空軍的代表也照例有一番報告,事實上他們現在早已是形同虛設,又何必浪費這個寶貴的時間。還有不管軍事情形如何嚴重,希特勒還是照樣自我陶醉,一開口就還是滔滔不絕。他常常要解釋為什麼會失敗的理由,並且總是把罪狀推在毫無關係的旁人身上。所以假使我一天開了這樣兩次會,那麼我就要到第二天清早回措森了。

  常常到了上午5點鐘,我才能夠睡覺。但是到了8點鐘我就要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把OKH的各單位主管召來做一次簡單的彙報,接著就是批閱各集團軍送來的日報。除了用餐的時間以外,我一直就沒有停頓,最後汽車又已經準備好了,要送我到總理府去開會。我的回程又常常為空襲警報所耽擱,希特勒說恐怕我們會被炸死,一定要等到警報解除才准走開。所以,我只好常常派我的副參謀總長溫克將軍,代表我去參加這個「晚會」,以便讓我可以用少量的時間來做冷靜的思考,並且補足我自己的工作。有時,因為希特勒對於德國軍官團和整個陸軍,常常會大發脾氣,罵出許多不太中聽的話,所以我就也常以不出席來表示消極的抗議。他自己有時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所以接著會有幾天稍為改變了他的態度,不過這種現象卻並不長久,過幾天他又是故態復萌了。

  1月30日,蘇軍在匈牙利的巴拉頓湖的南面地區,開始向德軍第二裝甲軍團發動猛烈的攻擊。在奧得河上,蘇軍把兵力集中在阿赫勞地區中,其目的顯然是要擴大他們的橋頭陣地。據報敵軍在呂本橋頭陣地中的兵力也正在增加之中。在瓦爾特河以南,敵軍已經進行了一次成功的戰術突破。在瓦爾特河以北,他們向西進展,已經佔領了索爾丁—阿恩斯瓦爾德(Soldin-Arnswalde)地區,所以現在已經可以威脅到什切青了,他們在布勞恩斯貝格(Braunsberg)和吳爾門地特(Wormditt)地區等地,都發動了強烈的攻勢,其目的是使我們向西面發動的攻勢無效,並且從後面攻擊我們。科尼茲堡要塞向南和向西的交通均已被切斷。

  1月31日,蘇軍在匈牙利境內向我軍在多瑙河與巴拉頓湖之間的前線實行攻擊。很明顯的,他們還擬在多瑙河以北再行進攻。在奧得河上的橋頭陣地中,他們已經完成準備,可以向薩剛和科特布斯前進了。他們也沿著瓦爾特河的兩岸繼續前進,我們在奧得河—瓦爾特河灣的防禦陣地,兵力本極單薄,所以立即為蘇軍所突破。在波美拉尼亞,德軍勉強阻止住了蘇軍的進展。在東普魯士,他們正在向黑爾斯堡(Heilsberg)施加壓力。在庫爾蘭,他們也準備再做新的攻擊。

  蘇聯在1月份的新攻勢,成就委實驚人,但這一切都不出我們預料之外。不過因為有了下述三點理由,所以才使敵人的進展比意料中還更快:(一)希特勒和OKW堅持著不肯早放棄西線的攻勢;(二)西線軍隊調往東線的速度太慢;(三)維斯瓦河集團軍所管轄的,是最重要和最困難的一個地區,希特勒卻派了一個完全不懂得軍事形勢的外行人,去擔任總司令的職務。敵軍的目的已經很明顯,他們首先要把東西普魯士與德國其他部分的聯繫完全切斷,這樣就形成了兩個孤立的包圍圈,只有從海上和空中才可以設法接濟它們,所以繼續抵抗的時間當然就不會很長了。為了接濟這些孤立的陸軍,空軍和海軍幾乎完全放棄了他們的戰鬥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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