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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我總覺得他要結束越戰,是因為頂不住國內的反戰壓力。但是他並不想成為第一個打敗仗的美國總統,他要體面地脫身。美國人民對越戰失去信心,我感到驚訝。突如其來地結束越戰,不但會在越南,也會在鄰近國家造成意想不到的危險後果,對泰國尤其如此,因為泰國在越南問題上一直全心全意地支持美國。撤軍行動必須謀定而動,逐步進行,讓南越軍隊可以負起更多的戰鬥任務。必須力促南越人民這樣做,關鍵是找一批有獻身精神的南越領袖,具備像越共那樣的獻身精神和責任感來處理他們的問題。最終目標是讓南越也能像韓國一樣,有3萬——5萬名美國駐軍,同時確保韓國武裝部隊可以一年年地增強軍力。要成功落實這樣的撤退方式,必須讓河內和越共得到一個信息:美國有充分的時間按部就班地逐步撤退,總統不會向壓力低頭而匆匆忙忙地把美軍撤走。

  河內當時其實是在華盛頓進行鬥爭,許多國會議員卻在媒體的鼓動下無意中幫了越南。美國所扮演的角色,應該是協助南越人自行戰鬥,條件是讓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和裝備保衛自己,那麼萬一戰敗了他們也怪不了美國。換句話說,就是讓戰爭越南化。尼克松對此深感興趣。原定半個小時的會談持續了一小時又一刻鐘。尼克松需要尋找理由來相信自己脫得了身又不算戰敗。我相信這是絕對可能的。這使他感到寬慰。

  我在1970年11月5日再度會見尼克松時,他剛經歷了一場勞心費神的中期選舉活動,顯得疲憊不堪。他重新談論了在越南問題上能有些什麼選擇,然後把話題轉向中國。我建議美國向中國打開門窗,開始進行非戰略物資貿易。如今已有三分之二的聯合國成員國準備支持中國加入聯合國,美國不應讓人覺得它有意阻撓。我再次指出,美國不像蘇聯,它跟中國並沒有共同的邊界。

  手裡多了一張牌稍後我在白宮的附樓裡會見了基辛格,他問我有關蘇聯人準備利用新加坡海軍基地船塢的事。如我所料,他從希思那裡聽說,在英軍離開後,柯西金對利用新加坡的軍港有興趣。我在早些時候向希思披露這件事,是要確保他不會匆匆忙忙地撤離軍港。我向基辛格保證,在做出任何決定之前會先照會他和英國人。蘇聯的行動使我手裡多了一張牌。我希望美國人會鼓勵澳大利亞軍隊繼續留在新加坡。在同英國、澳大利亞、新西蘭和馬來西亞組成的五國聯防安排下,我感到很放心。我循著澳新運行,澳新循著美國運行,這種形勢對新加坡來說好得很。基辛格補充說:「對美國來說也是如此。」我說,由於沒接受美國的援助,新加坡在東南亞可以以不結盟的中立地位就世界事務發言。基辛格同意,這樣做對美國和新加坡是最好不過了。

  在這期間,基辛格通過巴基斯坦人悄悄地跟北京領袖進行了接觸。1971年他秘密地訪問了北京,安排尼克松在1972年2月訪華。尼克松1972年回月宣佈這個消息,震撼了全世界。事前他沒通知任何亞洲盟友,包括日本以及他們的臺灣盟友,這使我感到不安。他這次訪華,的確有如他自己所說的,是「改變世界的一周」。

  另一方面,1973年4月我再度訪美時,越南的戰情看來並不樂觀。傷亡人數繼續增加,還看不到勝利。美國國會繼續向政府施加壓力,要求完全退出東南亞。我和芝到喬治敦區當時的世界銀行主席麥克納馬拉家中,跟他們夫婦倆共進午餐。麥克納馬拉在午餐時透露,有令人不安的報道說,尼克松涉及掩蓋水門事件,事態發展可能變得很棘手。說這話的時候,他臉色凝重。我有預感,尼克松和東南亞今後都會有麻煩。

  4月10日早上抵達白宮的時候,尼克松在前門門廊迎接我。對於我不時公開支持他對越南和柬埔寨所採取的孤獨立場,他特別表示感激,待我熱情友好。為了拍照,他跟我在白宮的玫瑰花園中散步,大談當時正在盛開的玫瑰和草原海棠。在白宮內會談時,尼克松說,他認為中國並未立即構成威脅,只有在10年至15年後,當中國的核計劃大功告成時,它才會成為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他問我對越南和停火條件的看法。根據停火條件,美國答應提供援助重建北越。我說,在當時的具體情況下,頂多也只能如此。拉攏北越,使它不再依賴蘇聯和中國的做法是正確的。美國要是不提供援助的話,越對蘇聯和中國的依賴會越來越大。

  儘管選舉剛結束,外加水門事件正在醞釀,公務繁忙,尼克松還是在白宮設晚宴招待我。白宮晚宴有個儀式顯示總統的排場。我和芝在好幾位穿著金色肩帶制服、佩戴獎章的侍從武官陪伴下,跟總統和夫人一起走下白宮的樓梯。嘹亮的喇叭聲吹起,吸引會眾的注意,我們在平臺上稍微駐足。接著,我們緩緩走下樓梯的最後幾級,現場頓時鴉雀無聲,大眾舉頭望向我們。接著總統、總統夫人、我和芝排成一行,迎接來賓。

  1967年約翰遜總統設晚宴招待我,也舉行過同樣的儀式。但是尼克松的作風不一樣。他跟所有來賓—一熱烈握手,說些得體的客套話:「再見到你憾到高興」,「見到你很高興」,「賞臉了」。當我跟來賓握手的時候,他偶爾會從旁插嘴,稱讚或評論幾句。中途他拉我到一旁說:「別說錯話,例如『你好嗎』。因為也許你見過他,這顯示你忘了,他會生氣。應該總是用中性的話語,像『見到你很高興』,『見到你多好』。認出對方就說『久違了』,『再見到你多好』。」他的確夠專業,卻很少閒談,從來不說笑話,跟裡根總統不一樣。裡根談話的呐候,閑言笑語總是層出不窮。

  美國負責東亞與太平洋事務的助理國務卿格林問我,對美國在中國問題上採取主動有什麼看法,他指的是尼克松1972年2月的中國之行。我說,除了令人感到意外之外,沒什麼好挑剔的。要是不致引起那麼多人感到震驚和意外,所取得的輝煌成果還可以錦上添花。意外的因素使日本人和東南亞人產生疑慮,擔心強國喜歡突然改變政策,可能使它們站錯隊。

  格林解釋說,日本人很難守得住秘密,他們自己也這麼說。他強調,美國建立新的對華關係,並未改變美國對這個地區任何其他國家的政策。從一開始臺灣就關注這個問題,但是情形現在一清二楚,美國仍然履行條約規定的義務。韓國原來也表示擔憂,如今卻意識到韓美關係根本沒改變。一句話,跟中華人民共和國關係正常化,並不損害到任何國家,結果是亞洲更加穩定。

  我說,跟西方文明和科技多接觸,肯定會對中國產生影響,現有的孤立狀態維持不下去。例如,由於中國人民跟外界完全隔絕,訪問新加坡的中國乒乓隊除了乒乓球,什麼也不願意談。我相信,中國經濟一越過「最起碼的必需品的界限」,就會面臨蘇聯目前的問題。對於買得到的產品,中國人民要能有所選擇,有了選擇,他們就會失去對平等主義的熱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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