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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1996年1月,我訪問德裡,在印度國際中心就阻礙印度攀上經濟增長更高峰的課題,向勞巫的公務員和當地三大總商會怕商人發表談話。在另一次單獨會談中,勞巫承認,印度人自古以來就擔心經濟改革會導致財富分配不均,這使他難以推行進一步的改革。他注人大筆資金造福人民,卻被反對黨指為出賣國家,典當國家的資產。他特別指出兩個社會問題:印度的公共住房因為資金缺乏而供應緩慢,生育率卻居高不下。他要吳作棟總理在住房計劃上協助他。我必須向他潑冷水,讓他不要寄望過高,不要因為我們的房屋計劃成功,就認定我們能夠解決他們的住房問題。新加坡可以為印度策劃,但是他們必須自己籌集資源來落實計劃。

  我在80年代見到勞巫的時候,他在甘地夫人的政府班子裡擔任外長。他屬￿獨立鬥爭的一代,年近80,即將退休。拉吉夫·甘地在1991年競選期間遇害後,國大黨同意推選他為群龍之首。同情票讓他的政黨獲得最多議席一一儘管還是達不到絕大多數。勞巫成了總理,並在五年任期的頭兩年,大刀闊斧地進行經濟改革,但他已經不是精力旺盛,追求著自己理想的年輕小夥子了。開放印度經濟的推動力來自他的財長曼莫漢星。使人感到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位財長是搞中央計劃經濟起家的。勞巫沒有那種說服印度人民支持這些改革,不要理會反對黨種種阻撓的信念。

  經濟增長緩慢,人口增長卻快速的印度近期內不可能成為富國。它必須先解決自己的經濟和社會問題,然後才能在東南亞扮演重要的角色。印度若變得富強些,並協助維持東南亞在印度洋一帶的和平與穩定,那將對東盟有利。

  印度在各個學術領域有那麼多傑出的人才,但是基於種種因素,它讓英國遺留下來的高水平降低了。他們現在不那麼堅持于精英制度或規定通過考試來決定誰進入名校或頂尖大學,誰被錄取擔任專業職位,誰又將加入印度公務員的行列。學生考試作弊肆無忌憚。大學把固定的學額分配給它們的州議員,議員再把學額分給或賣給他們的選民。

  英國時代的印度公務部門官員,是從印度舉國精英中精挑細選的。一個印度平民必須才華出眾,才能加入這個頂尖的英國服務行列。我在60年代訪問印度時,有一回下榻印度總統府。一天早晨,兩名曾經屬￿原來的印度公務部門而非印度行政服務部門的官員,在我打高爾夫球之前前來同我共進早餐。印度文官制度這個時候已經變成印度行政官制度。這兩個人叫我佩服。其中一人向我解釋,數百名印度文官如何在英屬印度時代管理4.5億印度人,而且治理得井井有條。他以懷舊的口吻追述獲選的印度文官素質優越,並感歎曾經只以英文進行的錄用考試,現在卻以英文或印地文兩種語文進行。民粹主義者施加的壓力降低了錄用標準,同時導致公務員之間的溝通水平下降。

  一個曾經出類拔革的公共服務部門就這樣水準逐漸下滑,現在又處於社會和經濟革命的動盪時期,生活水平因此下降。英國統治印度的時代,他們的生活具有一定的優雅水平,海陸空三軍的將領級人物,還有印度公務部門的高級人員都打高爾夫球。在60和70年代的印度,他們買不到好的高爾夫球,因為禁止進口。我記得有一回出遊到德裡高爾夫球俱樂部,新加坡駐印度最高專員公署事先提議,讓我帶幾盒高爾夫球去分給俱樂部的委員。當地的高級將領和高級公務員拆開盒子,一人抓一把高爾夫球塞進自己的高爾夫球袋的那種情景,叫人看了喪氣。

  高爾夫球委實十分珍貴,足以讓球童沖人任何一棟房子、任何一片深草區去把它找出來。1965年,有一回我在前孟買皇家高爾夫球場把球打進了貧民窟,球掉落在鋅板屋頂上的響聲清楚可聞。我的球童沖了過去,我以為他是去查看誰受了傷。但不是那麼回事——一個小男孩拿著球走出來,並非要投訴我們害他受傷,而是要跟我們講價錢賣球。看到球童們把斷裂的塑料或木制球座收集起來,削尖座底後重新用來墊起其他球員的球同樣讓我覺得難過。在更衣室裡,男僕給客人穿脫鞋襪。人浮於事的情況太嚴重了。

  或許一切錯在制度。印度花了數十年的時間實行國家計劃和管制,換來的卻是拖累國家發展的官僚作風和貪污風氣。當初若推行下放制度,更多像班加羅爾和孟買那樣的中心,就有機會崛起並繁榮發展。另一個原因可能在於他們的等級制度,這是唯才是用制度的宿敵——每個等級都要求在每一個機構裡佔有一院的位置,不管是印度行政官的錄用或是大學的學額。第三個原舊是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間永無休止的衝突和戰爭,使雙方都更咖窮困。

  60年代,我走訪的德裡是一個寬敞的大城市,四處空曠,沒有污染也沒有比比皆是的貧民窟。90年代的德裡環境一團糟。那是1月份,空氣中彌漫著發電廠和住家燒煤散發出來的煙霧,臭氣熏天。貧民窟比比皆是。保安方面他們安排一整連的軍隊守在我下榻的喜來登酒店前面。街道堵塞,水泄不通,德裡再也不是昔日那個令人感覺寬敞的首都了。在1996年選舉中勞巫的國大黨敗下陣來。13個政黨,包括幾個共產黨已經聯合起來組成政府,以便把印度教徒民族主義的印度人民黨踢出局。印度的民主已經脫離世俗的基礎,經濟開放難以進一步推行。但是更深一層的問題一直沒有得到解決。因德爾·庫馬爾·古傑拉爾總理有一回發表公開講話,引述一項調查結果,指出印度是亞洲排名第二的貪污之國。1997年,他對印度工業聯合會說:「有時候,當別人向我提起印度是世界十大貪污腐敗國之一時,我覺得羞愧,無地自容而垂下頭來。」印度是一個沉睡著的強國,潛能尚未發掘。

  §從錫蘭到斯裡蘭卡

  1956年4月,在赴倫敦途中,我首次訪問斯裡蘭卡。我住在濱海的加勒法斯酒店,這是當地數一數二的英國統治時代的酒店。我在科倫坡市內四處閒逛,周圍的公共建築物叫我讚歎,有許多是用石頭砌成的,戰火不曾在這些建築上留下痕跡。由於蒙巴頓把他在東南亞的指揮總部設在康提,因此比起新加坡來,錫蘭有較多的資源和更完善的基礎設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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