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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1997年11月,我訪問了胡志明市,同一位剛冒起的市長兼胡志明市市委書記張晉創會面。這個國家當時正處在「停滯不動」的狀態。我同我們在胡志明市的投資者和外國銀行家見面,他們被最近的種種禁令嚇得目瞪口呆:不能把越南盾兌換為外國貨幣匯出去。那他們要怎樣償還對外的債務、銀行的透支,以及他們為了在越南投資而向外國銀行貸款的利息呢?他們的生意怎麼經營得下去呢?負責投資事務的計劃投資部極力反對這麼做,知道這項措施只會打擊投資者的士氣,卻愛莫能助。越南中央銀行和財政部則對襲擊整個區域的貨幣危機感到惶恐,擔心外匯儲備不足。

  我在河內向潘文凱總理解釋為什麼這樣突然改變做法具有破壞性。很多別的事情也都出了亂子。新電信解決了傳呼的業務,卻又面對移動電話業務的問題。越南郵電承諾發出許可證,過後卻沒兌現。越南人要自己經營。我指出,新加坡必須依循發達國家讓電信業私有化的趨勢,以應付國際競爭。而惟一能夠面對這個最激烈競爭的方法,就是同引人最新科技的外國夥伴聯營私人企業。他明白,國家主席陳德良在我向他解釋時也表示明白。

  他們又一次帶我去見杜梅。就像過去一樣,我們交談甚歡,但是我擔心影響力同樣會非常有限。他們在戰爭時使用蘇聯武器所展示的技巧,他們隨機應變克服物資嚴重短缺問題的本事,以及很多越南難民在美國和法國所取得的成就,所有這些都提醒人們,他們具有令人敬畏的素質。

  §緬甸自我孤立

  我在1962年4月第一次訪問仰光。緬甸總理吳努要求奈溫將軍在1958年接管政權,因為他的民選政府面對頻頻發生的少數種族叛亂和造反,束手無策。經過18個月的軍人統治後,大選舉行了,吳努領導的政黨重新當選,從奈溫手中再次接管政權。但是沒過多久吳努又陷入困境,讓奈溫在1962年3月重掌大權,這正好是我去訪問前不久。

  仰光不像我曾在1956年訪問過的科倫坡。仰光顯得破落。它被日本佔領過,雖然在英軍從孟加拉一路殺回來時,還不至於被夷為平地,破壞還是相當大的。奈溫在他的家裡熱情地接待我和芝。我看到別墅周圍停放著坦克和高射炮時,有些不自在。顯然地,他要確保萬無一失。我訪問緬甸的目的,是要對印尼總統蘇加諾展開的政治宣傳進行反擊,他口口聲聲說馬來西亞是新殖民主義的密謀。用午餐時,奈溫聽了我的解釋,但不是很留心。他心裡想的盡是怎麼維護法紀、控制叛亂,使緬甸不至於分崩離析。

  他住在坐落于近郊區的一座中型別墅裡。他和夫人欽梅登一樣待人友善。夫人欽梅登曾當過護士,是位活潑健談的女士。他們倆都講英語,而且是聰明人。緬甸是東南亞地區先天富足的國家之一,在戰前出口大米和食品。但是民主政府的制度在他們那裡行不通。它的人民不是講同一種語言的單一民族。英國人硬把一群群佔據不同山區的不同的種族,放在同一國界裡。

  奈溫成立了緬甸聯邦社會主義共和國,主張推行「緬甸式的社會主義」。他的政策簡單,爭取自足自立,把那些隨英國人一起到緬甸來的印度人和華人趕走。緬甸華人其實早在吳努執政的時候就已經紛紛離開,好多人遷徙到泰國和新加坡定居。人數較多的是由英國人帶去當公務員的印度人。他們逐漸被排擠出去。

  1965年5月,我在孟買參加了亞洲社會主義者的會議後,續程再訪仰光。奈溫喜歡我演講中所說的:「如果我們以西方歐洲社會主義者的樂觀態度,處理亞洲的貧窮與落後的問題,我們肯定會失敗。」那個時候我並沒有意識到他是多麼堅決地要自給自足,盡可能減少同外界的接觸,回到緬甸過去那種富庶、自足。浪漫而充滿詩意的舊景象。

  那次訪問,同斯特蘭德酒店內接待我的司膳總管的一席話,令人難忘。一個年近6O,鬚髮灰白的印度人,在我到達的第二天端來早餐,愁眉苦臉,用英語說:「先生,這是我最後一天為你服務,明天起我不會再來了。」他不清楚他的緬甸助手能不能給我送來同樣的英國式早餐,有茶、奶、糖、烘麵包和炒蛋。我問他為什麼要走,他回答說:「我不能不走。我在這裡出生,一輩子都在這裡生活,但是政府卻要所有的印度人離開。我能夠帶走的只是一小筆錢和個人的隨身物品。」他要上哪裡去?「印度。」他在那裡可有親人?「沒有。」他的曾祖父和曾祖母跟隨英國人來到緬甸,現在政府卻要把他遣送回去。至於我第二天的早餐,他說得沒錯,託盤既不如原來那麼整齊,烘麵包也沒那麼香跪了。

  那天下午,我和奈溫在前英國仰光高爾夫球場打高爾夫球。這場球可真不尋常。每一條平坦球道的兩旁。圍繞在我們4個球員周圍的,全是提著槍向外看的軍人。不揮杆時,奈溫戴著鋼盔。我猶豫該不該問原因。其中一個球員是奈溫的部長。他低聲說是跟什麼行刺威脅有關。

  1968年奈溫訪問新加坡,在打高爾夫球時,一點也不在意安全的問題,也沒有戴鋼盔。1974年他再次來訪時,我建議我們應該協調彼此的政策,促使美國、中國和蘇聯繼續留在本區域,以取得勢力均衡。他一點興趣也沒有,寧可讓超級強國自己做決我在1986年1月最後一次訪問仰光。奈溫的新夫人是個醫生,比他過世的髮妻欽梅登年輕得多,受過良好教育。當時,他對於15至30年前發生的事記憶猶新。用晚餐時,我發現儘管經歷了20年的經濟停滯,他對外國勢力仍舊是一貫的不信任。他談到如何為了應付緬甸以外的勢力而受困在一場「鬥智之戰」裡,指責外國勢力一直都在覬覦他的國家。

  看到仰光的情況比我在1965年去訪問時更糟,真讓人不勝呼噓。那裡沒有新的道路或建築,處處百廢待興。主要公路路面上盡是窟窿,路上僅有的幾輛汽車。都是五六十年代的老爺車,破舊不堪。在奈溫的政策下,任憑哪一位部長都難有作為。他們的英文報只是四開小報那樣的一張薄紙。緬甸文的報紙則稍微體面一點。前往著名的仰光大金塔的人們,看起來都窮困潦倒,衣衫檻樓。從車裡望去,商店似乎都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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