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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溫森特決定租下這房子,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這一整套房子的月租金才15法郎,比他住旅店還要便宜。

  溫森特到外面買了一張便宜的床墊和一把椅子搬回了黃房子。他決定用底層的房間作臥室,上面的房間作畫室。

  溫森特在傍晚時分又到外面賒了一個小煤氣爐、兩口鍋和一盞煤油燈,又買了咖啡、麵包、土豆為自己準備了晚餐。

  他終於有了個只屬￿他自己的家。

  第二天,他收到他的朋友保爾·高更的來信。高更疾病纏身,不名分文,被扣在布列塔尼半島上阿望橋的一家倒黴的咖啡館裡。他付不起帳,店主人便將他所有油畫扣著不給。

  溫森特深深地同情他的朋友。

  他突然產生一種想法,他想要高更來與他同住,這所黃房子完全可以住下兩個人,他們每人都可以分別有自己的臥室和畫室。如果他們自己做飯,自己研磨顏料並且不亂花錢,他們就可以靠提奧的150法郎活下去。

  溫森特相信普羅旺斯熾熱的陽光會把高更的病全都燒光,就像他剛來阿爾時一樣。他們會有一間很有生機的畫室,他們將使繪畫充滿陽光和色彩,讓人們看到大自然的燦爛絢麗。

  他寫信給提奧,提奧同意一個月增加50法郎作為給高更油畫的報酬,但還有一個路費的問題,這筆錢無論提奧還是高更都拿不出來。而且高更病得挪不動步,債又欠得太多,以致難以從阿望橋脫身,再加上他太悲觀了,根本提不起精神去考慮任何計劃。厚厚的信件在阿爾、巴黎和阿望橋之間頻繁往來。

  溫森特太喜歡他的黃房子了,他用提奧寄給自己的錢買了一張桌子和一個有抽屜的櫃子。他已經打算在阿爾呆一輩子了,他想成為一個南方畫家。

  他用最少的錢去買最低限度的生活必需品,而把剩下的所有的錢都花在佈置這套房子上。他還越來越著迷地畫些畫來裝飾這套房子。

  他把重新煥發出來的創作活力投身工作。他知道了,長時間地觀看事物才能使他的思想更成熟,理解更深刻。

  為了畫蒙特梅哲山下那片田野,他去過無數次。

  西北風把畫架吹得猛烈搖擺,這樣一來,他要把感情和畫法相結合,並在畫面上完美地交織在一起就更困難了。他常常從早到晚,一天畫一幅油畫。

  秋天就要過去了,溫森特想在冬天來臨之前趕快畫一些好的作品。他辛勤地外面奔波作畫。

  他畫了一幅秋天的花園:兩株絲柏樹,像酒瓶那樣的深綠色,形狀也是像瓶似的;三株矮小的栗子樹,掛著煙葉黃和橙色的葉子;還有一棵長著淡檸檬色葉子和紫羅蘭色樹幹的小紫杉和兩叢血紅色的、長著深紅色葉子的矮矮的灌木;以及一片沙地、一片草茵和一片藍天,空中旋轉著硫磺色的火球。

  在他完成這幅秋天的花園後不久,冬天來了。

  溫森特天天留在他溫暖宜人的畫室中消磨時光。

  提奧來信說:「高更到了巴黎,他的心情很不好。」

  溫森特開始給高更佈置房間,他把節省下來的每一個法郎都用在了這件事上面。他把牆壁粉刷成淡紫羅蘭色,並把地面鋪上紅地磚。他買來非常淺的發綠的檸檬黃色的床單和枕頭,一條大紅被子,並且把木床和椅子漆成鮮奶油色。梳粧檯被他漆成橙色,臉盆是藍色的,門是淡紫色。他在牆上掛了一些畫,拆掉窗上的遮板,然後把整個房間的佈置畫成一幅油畫寄給提奧。

  他經濟上處於拮据的境地。他沒有錢雇模特,他就一遍又一遍地在鏡子前畫自己的肖像。他為他常去的那家的咖啡館的老闆娘吉諾太太畫了一幅油畫,她穿著阿爾的服裝,衣服是黑色和普藍色,她坐在一把橙色木扶手椅上雙肘靠著一張綠色的桌子,背景是淡黃色的。

  一個年輕的朱阿夫兵為了賺點錢,同意坐下來畫像。他的臉很小,脖子粗得像公牛,眼睛凶得似老虎,穿著身藍軍裝,衣服的鑲邊是不鮮豔的桔紅色,胸前有兩個淡黃色的點綴;一頂紅色的帽子戴在那顆曬成古銅色的、像貓一樣狡猾的頭上,頭背後襯一塊綠色,結果色調上極不和諧的粗野的配合,十分刺目,很適合表現這個士兵的性格。

  這個冬天,他學到了許多東西。他知道他的色彩並不像它應有的那樣堅實;他知道了在南方繪畫,最重要的因素在於幾種顏色的對比,如紅和綠,橙和藍他要在繪畫中表現出像音樂一樣給人以安慰的東西。

  梵高家族眾叔叔中的一個去世了,他留給提奧一小筆遺產。既然溫森特如此渴望高更和他在一起,提奧就決定用這筆錢的半數花在高更的臥室佈置上和支付高更去阿爾的路費,溫森特聞之大喜。他開始為黃房子設計裝飾品,他想畫上一打光輝燦爛的阿爾向日葵鑲板,一組藍色和黃色的「交響樂」。

  春天來了。黃房子後院的一排夾竹桃樹像是發了瘋,花開得如此繁茂,很可能得了水和養分失調的毛病。桃樹上綴滿新開的花朵,中間還有開敗的一些,這些夾竹桃的勃勃生機一直在源源不斷地更新著,補充著,似乎永遠開不敗似的。

  溫森特重新又背起他的畫架到鄉間去尋覓可以畫在他的十二塊牆壁鑲板上的向日葵花。

  犁過的田野上,土地是柔和的棕色,天空點綴著片片白雲。有一些向日葵花是他在黎明時分對著長在地裡的向日葵一揮而就的,其它的則是他帶回家放在一個綠色花瓶中的畫成的。

  到他把房子佈置就緒之時,夏季風已經來臨。隨同而來的是那輪酷熱的太陽,那種猛烈的西北風,那種不斷上漲的不安的氣氛,以及鄉間和這座抹在山坡上的石頭城所呈現出來的那副痛苦不堪、備受折磨和驅策的樣子。

  隨同而來的還有保爾·高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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