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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第七章 阿爾

  溫森特來到了法國南部普羅旺斯的阿爾市。

  阿爾是一座古城。阿爾的太陽是溫森特從未見過的熾熱,滿眼都是令人目眩的強光。這種酷熱和極其純淨透明的空氣創造出了一個他未曾見過的新世界。

  清晨,他下了三等列車的車箱,順著一條彎彎曲曲的路,從車站走到拉馬丁廣場。阿爾就在正前方,像用一把泥瓦匠的抹刀幹淨利落地抹在了一座山的山坡上。在這熱帶驕陽的照耀下,它正處在昏昏欲睡的狀態。

  溫森特在廣場上的一家旅店——德拉加爾旅店,租下了一個房間。房間裡有一張銅架床、一個臉盆,一張粗笨的椅子,還有一張未油漆過的桌子。

  他把行李扔到床上,便去看這座小城鎮。從拉馬丁廣場到市中心有兩條路。左邊那條環形路是馬車走的,這條馬路繞著城邊緩緩盤旋到山頂,途中經過古羅馬的廣場和圓形競技場。溫森特選了一條捷徑,走這條路得穿過一條條迂回曲折、路面上鋪著鵝卵石的窄街小巷。

  他爬了一段山路,氣喘吁吁地來到被陽光烤得燙人的市政府廣場。繼續向上走,他經過了一些荒涼的石造庭院建築。它們簡直就像古羅馬時代一個樣。為了遮擋那能把人曬得發瘋的太陽,這兒的胡同窄得只要兩個人並排就沒法走。為了避開法國南部海岸凜冽的西北風,這些街巷建成曲折拐彎的樣子,就像一座讓人無法辨清方向的迷宮。

  溫森特爬到城市的最高點,俯瞰腳下的這座城市。

  一幢幢房子的屋頂拼湊成一幅錯綜複雜的圖案。

  房頂上鋪的瓦原本是紅土燒的,但是由於熾烈的陽光持續不斷的烤灼,竟變得五顏六色。

  河面寬闊、水流湍急的羅訥河,在阿爾城所在的那座山的山腳下急轉向著地中海奔流而去。河流兩岸是石砌的河堤。溫森特身後的巍峨群山,高聳到一片明亮的白光之中。一幅廣闊的畫面在他面前展開:耕過的田地;繁花怒放的果園;蒙特梅哲山高高的山崗;肥沃的谷地上千萬條深翻的犁溝伸向天邊。

  天空是如此濃烈的藍色,那樣凝重、深沉;田野是那樣的翠綠;太陽是熾烈的檸檬黃;土地是血紅色的;蒙特梅哲山上寂寞的浮雲那耀眼的白色;果園裡那永葆新鮮的玫瑰色這樣的色彩令人難以置信,但它們在溫森特眼中的確是這樣的。

  溫森特跑回拉馬丁廣場,抓起畫架、顏料和畫布,奔向羅訥河。杏花初綻,水面上閃爍的白色耀眼的陽光刺痛他的眼睛。他把帽子丟在旅店了,陽光透過他的紅發灼烤著他,把在巴黎的寒意、疲勞、沮喪的心緒和久困城市的那種厭膩全都烘乾了。

  在沿河流下行一公里處,他看到一座吊橋,一輛小車正在橋上經過,藍天襯托著橋和車的輪廓。河水藍得像海水,河岸被青草染成幾種顏色。一群穿著罩衫,頭戴五顏六色帽子的洗衣女人,正在一棵孤樹的樹蔭下搗著衣服。

  溫森特支好畫架,他閉上了眼睛,不會有人能睜著眼睛把這樣的色彩捕捉到的。修拉關於科學的點彩法的論述、高更關於原始裝飾的高談闊論、塞尚那些在富於實體感的平面影響下的外觀、勞特累克的那些彩色的仇恨線條,全都退去了,消失了。

  現在只剩下溫森特自己實實在在地在那裡。

  晚飯時,他回到旅店。在酒吧裡,他要了一杯苦艾酒。他太激動了,豐富的感受使他得到極大滿足,以至他都不想吃東西了。

  每天黎明,溫森特都要步行幾公里沿河流而下,或者深入到鄉間去尋覓一個使他動心的地方,然後,日暮時分畫完油畫的最後一筆才收拾畫具,回到他棲身的旅店。

  他完全變成了一部狂熱運轉的機器,甚至連自己都不知道在幹什麼,就匆匆地完成了一幅又一幅的冒著熱氣的油畫。

  鄉間果園的果樹開花了。他產生了一種狂熱的願望,要去把它們全都畫下來。他不再思索自己的畫,他只是去畫。整整八年他所進行的緊張勞動沒有白費,終於突然間化成一股巨大的凱旋的力量。有時,他要在天將破曉時開始作畫,到中午才能畫完。畫完之後他便徒步走回城裡,喝一杯咖啡,然後又步履艱難地向另一個方向去畫一幅新的油畫。

  他不知道自己的畫是好是壞,他並不在乎。他陶醉在阿爾的鮮豔的色彩中了。

  沒有人和他說話,他不想去搭理別人。他把畫畫剩下的那一點兒力氣都用在與西北風的搏鬥中了。

  他從不戴帽子,烈日慢慢地把他頭頂上的頭髮曬禿了。當他夜裡躺在小旅店的銅架床上時,他覺得自己的頭就像裝在火爐中一樣。陽光把他照得眼花繚亂,他分不清田野的綠色和天空的藍色。但是,當他回到旅店時,他卻發現那幅油畫不知怎麼竟然把大自然的燦爛輝煌摹寫了下來。

  一天,他在一片果園裡作畫,紅色和柵欄圍繞著園中的淡紫色的耕地,兩株玫瑰色的桃樹襯托在晴朗的藍天白雲的天宇中。他激動地將它們捕捉到畫布上。

  回到旅店時,他收到一封信,原來安東·毛威在海牙死去了,他立即在自己畫的桃樹下寫了「紀念毛威——溫森特和提奧」幾行字,寄往厄伊萊博曼街的那幢房子。

  次日早晨,他發現了一片開花的李子園。在他作畫過程中,狂風大作,風像海浪一樣一陣陣翻卷而來。

  太陽在狂風的間隙中放射光芒照得樹上的白花閃閃發亮。溫森特飛快地畫著,這使他想起在斯赫維￿根的時候,那時他常常在雨中和風沙中作畫,風暴掀起的海水飛濺到他的身上和畫上。他的這幅油畫給人的感覺是白色的,中間點綴著許多黃色、藍色和紫色。當他畫完時,他從他的畫上還感覺到了西北風的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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