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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溫森特就像毛威所說的「機器正開足馬力」。這時候他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加足了油,轟隆隆地吼著往前進。馬賽人喜歡吃蒸魚,那種狂熱勁世間罕有,他把自己和他們作比較,他認為他的繪畫勁頭比馬賽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常常把自己的作品和別人的作品比較,與巴黎的朋友們交換,他的東西很難在別人那裡獲得好感,持肯定態度的只有貝爾納。對這一點他並不像以前那樣計較,因為他決不會囿於某個人的觀點或成見,他能感覺到自己作品的偉大之處了。到阿爾以後,他已經完全摒棄了在巴黎所學的東西,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思想體系。

  勞特萊克並不喜歡溫森特的作品,溫森特承認勞特萊克是個很不錯的年輕畫家,不過他認為把他的農民和勞特萊克的妓女掛在一起,並不構成對妓女們形象的損害。他的畫之所以顯眼,是因為充滿了灼人的陽光的緣故。在皮膚嬌嫩的人旁邊,久經風吹日曬的人更加引人注目!這就是溫森特的自信。

  至於修拉的《大碗島星期天的下午》,西涅克的大點子風景畫,的確具有卓爾不群的風格,是不朽之作,但是這種技法決不可以成為一種普遍的教條。

  自信心使溫森特更加忘我地投入創作,這段時間他畫了《播種的人》《魯林肖像》《向日葵》系列、《小女孩》等二十多幅畫。提奧為了滿足他的繪畫需求,每月開始寄250個法郎。這筆錢讓他又想到了受苦受難的高更,有這麼一筆錢,如果兩個人在一起,也是可以應付的。一天他收到高更的一封信,他的語氣很快活,但字裡行間處處埋藏著不幸,他說一等到他賣掉了一些東西,就一定到阿爾來,他說如果提奧能以低價賣掉他的畫,使他有路費和取回他的畫,他會動身的。但他又說他落腳的旅館老闆對他很好,離開他們會是一種暴行。這和上封信完全不同,上次說老闆是很兇惡的一個勢利眼,這其中一定有蹊蹺。

  幾天後高更又寫了一封信來,對溫森特的熱情報以一大堆恭維話,並說他患有嚴重肺病,可能來不了。

  溫森特心裡著急了,他把與高更在阿爾的聯盟看得非常重要,一方面為了幫助高更,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逃避孤獨,與高更在一起會是一件令人愜意的事,對兩個人的技藝長進都將是有益的。所以他馬上給提奧寫信,要求資助高更到阿爾來。

  溫森特的一個叔叔去世了,留給提奧一小筆遺產(遊手好閒的溫森特是不能享受這種殊榮的),提奧回信願意用這筆錢資助高更的旅行。

  一切就緒,心情才平靜下來。接下來的工作是為高更佈置臥室和畫室,他把臥室佈置得像一個女孩的閨房,牆壁刷成淡淡的紫羅蘭色,床單和枕頭是檸檬黃色,鋪上紅被子。畫室共擺上12把椅子,供高更教畫用,他認為高更應該成為阿爾所有學畫者的指導老師。桌椅都漆成奶油色。然後準備為他買一張好床。

  為了給高更購置家具,他無錢雇模特了,就畫自己的肖像,對著鏡子一遍一遍地畫。或者給魯林和他的太太、小孩畫像。魯林一家給他當模特,堅持不要他的錢,溫森特就給他們一點食物。

  7.你很有名氣哪,瘋子

  忽然有了三天的好天氣,當然對阿爾人來說是壞天氣。沒有風而且酷熱,太陽吞噬著阿爾城,人們都縮到屋子裡不出門,溫森特卻覺得這簡直是老天對他所做的一個補償,多麼強烈的色彩,多麼乾淨的空氣,多麼使人毛骨悚然的寂靜。

  有這種景致,加之高更回信說馬上就要到來,溫森特就沒有了半點孤單的感覺,他甚至把享受這種罕見的歡樂用意念儲存了一半,以備交給高更。

  他畫了一幅大油畫,畫的是一個花園的一角,剪得圓圓的西洋杉矮樹叢,將青草地和柳枝條連接了起來,充斥著檸檬色的天空,景物的色彩豐富而強烈。

  此外,他畫了咖啡館的外景,畫了土地上的犁溝,晚上又出去畫星星。他在這些畫中表現了一種超常的、安靜的成分。特別是那幅《星夜》,寂靜的夜幕下色彩明亮,畫面上的樹木、山坡、小路和房屋都是那麼清晰,並不是人們眼裡的夜晚,但確實又星斗滿天。畫這幅作品時,溫森特抑制不住澎湃的激情,隨意揮灑畫筆,畫面充滿動感。每一筆都用彩色曲線構成,筆角分明,天空的深藍色都用線條畫出來。閃光的星星,像一盞盞高高掛起來的燈籠,橙黃色的月光隨著雲彩顫動,彎彎曲曲的線條使整個夜空都在旋轉之中,天與地被一棵像褐色火苗一樣升起的大樹連接起來了,不可思議的是,山和房屋在遠處的夜幕下鱗次櫛比,清晰可見,教堂的尖頂伸入山頂上橙黃色的一片天空裡。

  一口氣畫了十幅新畫。他整天出外奔波,天氣壞的日子就夜裡作畫,晚上通宵達旦地幹,白天呼呼大睡。人們雖然依舊叫他「瘋子」,但卻並不敵視他,相反地他的名氣在阿爾城越來越大。因為他不對任何人構成威脅的緣故,偶爾有人上門看他。

  有一天下午,他的畫室來了很多友好的「貴賓」,他們是五個無業少年和12個流浪兒,滿滿地擠了一畫室。他們曾經都罵過他瘋子,現在反過來對他很崇拜。他們中間有一個頭兒,毫無奇特之處的一個乾瘦少年,據說是拳頭和口才使他登上領導者地位的。

  「先生,我們叫你什麼呢?」

  「叫瘋子吧,否則我會不習慣的。」溫森特回答道。與這些人在一起他非常高興,你不必防備他們做傷害你的事,這並不是他們不會做,而是不想做。在一個瘋子身上幹什麼事是男子漢的恥辱,毫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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