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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至於戈登,他是個性情沉著、注重實際、講究方法的美國人,具有熱愛嚴肅事物的興致。他想方設法緩和多尼落過於苛求的性格,極力避免他的這兩位朋友的分裂。

  在寫作這部書的時候,作家又一次繼續他那誤人維斯開闢的道路的創作意圖,我們對此或許會感到遺憾,但倘若他不是因自己覺得有此必要而重蹈覆轍,我們或許更覺惋惜。計劃中的《魯濱遜學校》不過是《神秘島》的一縷遙遠的、清淡的反光,而《兩年假期》乃是《魯濱遜學校》的代替作品。

  凡爾納的創作靈感的這種衰減,可以從他面臨的處境得到解釋。這位作家因日益積聚的愁雲而變得心灰意冷,而且不得不過著病魔纏身的日子。

  除了我們已經瞭解的痛苦之外,他還遭受到一種嚴酷離別所造成的痛苦;那位住在阿尼埃爾的老朋友似乎比赫澤爾還要早逝。她可能是在1885年去世的,但我們很難瞭解確切日期。在他寫給赫澤爾的一封信中有這樣一句:「您瞭解我的悲傷。」

  他雖然才60剛出頭,但已將自己列入老人的行列。事實上,他尤其有點看被紅塵的味兒。他說自已被「捲入一系列不幸的事件中」,但他並沒頹然沮喪,而是躲避在頑強的工作之中。從體力上說,他的確變得更加遲笨,只能「拖著步子走路」,因此只好毫無樂趣地固身於亞眠的隱居室裡。1887年,一系列不幸事件尚未結束;2月份,他母親去世又給他增添了新的憂傷。因行動不便,他既無法再見她一面,也無法參加她的葬禮。奧諾裡娜隻身前往南特。1887年2月17日他母親去世後,「這個人口如此眾多的家庭的最後一線聯繫」也隨之消失了。

  他要將在赫澤爾臨終前便已著手創作的《北方反對南方》這部小說寫完,並儘量在工作中忘掉自己已進入垂暮之年。為了寫這部書,他不得不整個兒泡在他一直很感興趣的美國南北戰爭的歷史之中。他在敘述這兩兄弟的犯罪活動時,的確作到專心致志。這兩兄弟模樣相像,多次逃脫法律的追究,利用時代的災難到處作案。

  這場戰爭保證了廢奴主義者的勝利和美利堅合眾國的統一,不過是20年前的事。奴隸制的問題解決了,但在美洲以外地區,這主要是從理論上而不是在實踐上獲得解決。我們認為,奴隸制問題已成歷史,但在1885年,它在人們的頭腦裡仍記憶猶新。使人感到詫異的是,我們竟無真地以為今天已經再也沒有奴隸,我們能否確切肯定,被俘的奴隸旅隊不再在大沙漠穿行了呢?奴隸的數量確實大為減少,但是否一個也沒有?這是值得懷疑的。

  《北方反對南方》寫得很有魄力,這說明小說家已恢復了他的精力。這個故事如他所希望的那樣帶有濃厚的悲劇色彩。作者避免將我們帶入一個擁護南部同盟分子的種植園裡,而是將我們置於主人是個廢奴主義者的農場中,並將雙方陣營描繪成一幅沒有色彩變化的圖畫,對此,有些人感到莫明其妙。這裡,對南部同盟分子沒抱任何成見,但這個農場的確位於南部,這就意味著,即使在這個地區亦同樣存在廢奴主義者和採取騎牆態度的人。

  南部同盟分子(書中稱為「可怕的下等人」)並不屬￿正規軍隊。他們是發戰爭財的傢伙,是他地道道的強盜。他們企圖利用混亂局面建立自己的財富。特克薩是個「危險的壞蛋」,他不是為南部同盟的事業,而是為個人的利益而拼命。很顯然,要不是他曾經發動下等民眾,他肯定要受到南部同盟的司法機構審判。他並非依靠南方同盟的政黨,而是依靠「烏合之眾的黨」。詹姆斯·伯班克的種植園不是受到南軍的破壞,而是遭到由特克薩唆使的「由一群壞蛋透頂的傢伙組成的下等民眾」的蹂躪。

  書中詳細地向我們交待說,特克薩兄弟在戰爭爆發前便巧取豪奪、販賣黑奴,犯下了種種罪行。對他們來說,戰爭只不過是一種大發橫財的機會。如果因為一位擁護奴隸制的監工對一位偷懶的年輕黑人說過,要想跟白人平起平坐,不僅要獲得自由,而且要改變膚色,因而認為作者就黑人問題表態,並認為這是小說家的道義結論,這種看法顯然是膚淺的。

  《北方反對南方》之所以能引起這些議論,那是因為小說家在寫這部作品時恢復了他的熱情。這種熱情從好幾方面表現出來。他無法拒絕讓比納赫將《法蘭西之路》改編成戲劇,雖然他「不相信這個劇本能夠上演」,「因為有個經理表示,只有當劇本中的民族熱情具有現實性時才肯演出」,但他還是把劇情梗概寫出來了。他對貝裡奧和多貝打算搬上舞臺的《北方反對南方硬有信心;他向他倆指出,必須設計一個喜劇場面,而這種場面在書裡只是隱隱約約地提到。眼下,他希望根據《馬蒂亞斯·桑多夫》改編的、由羅夏爾演出的劇本能夠獲得成功;他認為,「這個劇本一定能順利演出」,並無論如何會重新引起對他「日漸減退的注意」。

  但他並沒觀看這個戲的首場演出,因為他同意到比利時和荷蘭朗誦他的作品。1887年11月20日,他到安特衛普去了,因雙腿行動不便,他對這次旅行信心不是很足,12月1日便回來了;他覺得,這次巡迴朗誦非常成功,每一場都滿座了。這是《比利時獨立報》的看法,而不是《費加羅報》的見解。

  據科內利·埃蘭先生認為,《費加羅報》的看法是對的,演講人興許使聽眾感到失望:朗誦者本來挺不錯,但他只朗誦了一些不大重要的故事,而且《拉東家族》的歷險故事並沒使聽眾發生興趣。

  不管怎樣,這向我們表明,他並不希望自己沉淪下去,雖然「他的腿受了傷,傷口只是一側癒合」,但他重新振作精神,從事一系列繁忙的活動,以擺脫籠罩著他的愁雲。

  他跟當納裡合作,試圖將《一個中國人在中國的苦難遭遇》搬上舞臺;12月,他到了昂蒂布角,但他在那裡沒作事,因而感到十分煩悶,「這個世界上最優美的地方」只給他帶來狂風和暴雨。

  然而,一種緩和的因素出現在他的生活之中。跟米歇爾接近的局面已經形成。1887年,他承認了重新結婚的米歇爾的家庭處境,給他增加了生活費。1888年,他跟兒媳婦有了接觸;這位少婦的人品吸引住他。他很快便發覺,這個年輕的女人具有良知和非常明敏的智慧。她那耐心的行為感動了他。他明白,今後,他倆將共同努力,向米歇爾施力D影響,使他逐漸變得沉著。這是一種強烈而持久的感情的開端,這種感情必將逐漸加深。但在1888年,這位讓娜已經征服了他,在創作《無名家庭》一書時,他寫信給小赫澤爾說:「我認為,我們必須保持我們這位讓沒有姓氏,讓跟讓娜相配,這不是開玩笑,倘若作出改變,我會感到很不高興的。」他畢竟還是被冒犯了,因為沃德勒伊小姐的名字不叫讓娜而叫克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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