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二戰將帥系列 > 岡村寧次 | 上頁 下頁


  ◎第一章 四穀阪町的孩子

  生於下層武士家,聰明好學乖巧娃;
  祖上門庭累後代,雙親對他期望大。

  在明治時代的日本,久居東京的人一提到四谷區的阪町往往肅然敬畏,幾乎無人不知曉那一帶街區自德川幕府統治以來,便一直是武士先遣隊後裔們聚居的地方。

  岡村家在四穀阪町已經居住過幾代人了,從岡村甯次的曾祖父算起差不多也有200來年了。他家的宅院坐落在快要到這條街盡頭的76號,十分偏僻而不惹人注意。日本的城鎮住宅原來是沒有門牌號碼的,這裡的居民住屋在明治4年(1871年)根據政府頒佈的《戶籍編制法》,才開始陸陸續續編汀門牌的。岡村家的院子並不大,裡面的八九間房子是普通的木結構日式建築。日本住宅的大小一般用榻榻米的疊數來表示,一疊約2平方米左右。岡村家的正房朝東,是3間每間約10疊的連體廳屋,大斜面屋脊占了整個廳屋高度的近一半,與鄰家相比有點兒別出心裁,據說屋脊高,可以使室內空間增大,氣流向上走,濕氣可以隨氣流通過屋頂排出室外。

  跟所有住和日房子的人家一樣,到岡村家來的客人自然也要進屋前先脫掉鞋子,而首先進入人眼簾的是這家廳屋那不塗刷任何油彩原木色的門、窗和板壁。其實,內行的建築師大多認為不上油漆雕繪的裸木最利於吸收室內濕氣,但當空氣乾燥時,它又可以把吸收的濕氣放出來,起到自然調節室內濕度的作用。那些裸木就好像活著一樣,不斷地吸進呼出,從而延長木料的壽命,住宅使用的時間當然也就延長了。可見,岡村家的祖上是精明的,並且不尚奢華,講求樸素實用。正房的兩側各有幾間只有五六疊大小的偏房,作為炊事、儲藏和小輩人居住玩耍的地方。明治17年(188年)5月中旬的一個傍晚,岡村寧次就出生在這個院落的一間小偏房裡。

  岡村家的祖上是跟隨德川家康南征北戰過的武士「禦家人」。1603年,德川家康開幕府于江戶(今東京),將天皇架空,壟斷了全國的政治經濟和軍事大權,日本歷史上的江戶時代由此開始。當時,德川幕府的直轄親軍稱「家臣團」和「武士先遣隊」,他們以俸祿不滿1萬石(石為江戶時代計算俸祿的單位,同時也顯示受領者的地位)的旗本和禦家人為核心。德川幕府的親軍號稱8萬騎,實際上一直只有2萬人左右,並被分別編成番和組。那時的番主要有大番、書院番、小姓組番和新番,其中大番負責警備江戶城,書院番負責門衛,小姓組番負責警衛幕府的各種會議、儀式和將軍出巡。各番統一稱作「家臣團」,但他們的地位是不一樣的,以大番的地位最高。作為家臣團的各番,實際上擔負的是幕府和江戶城的守護侍衛任務,而真正有戰鬥力並執行機動作戰任務,戰時去衝鋒陷陣的是由弓箭組和鐵炮組合成的「武士先遣隊」。

  岡村家系武士先遣隊的世襲「旗本」。在江戶時代,奉祿在1萬石以下的禦家人中,能夠直接面謁將軍的稱旗本。但那時有旗本稱號的武士並不少,地位也並非個個都那麼尊貴。據1772年的幕府表冊統計,幕府家臣團和先遣隊的旗本總數約5200人,其中俸祿在100石至500石者約占60%。岡村家在明治維新之前承襲的俸祿不到200石,與那些動輒領有逾千石、甚至上萬石和數十萬石俸祿的上層幕臣們相比,簡直微不足道。可見,岡村家的祖上像絕大多數旗本一樣,屬￿中、下級武士階層。他們戰時要去東征西討,為幕府將軍火中取栗,平時還要應付些救災搶險之類的雜役,而與上層武士的奢侈生活是無緣的。

  非但如此,德川幕府為了牢固地控制廣大中下級武士,曾于1615年(元和元年)頒行了史稱「元和令」的武士戒規,內中規定:(一)武士的基本職責是「專心致志,修煉文武藝能」,「弓馬之事乃武家之要項」,切不可停止和放鬆;(二)武士必須守法,「法者禮節之本也,法以判理,理不能逾法」,違法之徒,必遭重刑;(三)禁止武士結党、叛逆、兇殺,「野心之徒乃傾覆國家之禍首,危害人民之蠢賊」,決不能姑息容忍;(四)禁止武家之間私結婚姻,「以姻成黨者,是奸謀之源」,禁止各藩之間私自交往,「以本藩秘事告之於他藩,或以他藩秘事告之於本藩,奸詐之事由此發端」等等。像岡村家這一級別的廣大武士群,不僅俸祿微薄,而且是以其日常生活和行為規範全面受控于幕府將軍為代價的。

  當然,武士不是日本社會的底層,他們在政治上享有許多特權。日本人歷來講究身份,特別是江戶時代身份等級制度十分森嚴,除少數公卿貴族外,人們被區分為武士、百姓(農民)、町人(工商業者)三種身份,俗稱「士、農、工、商」。日本民族自古尚武,他們的「士」是指武士,在「士、農、工、商」的社會等級順序中位列第一。武士們雖然整體上為社會的統治階級和階層,但在內部則又根據門第的高低和政治權力的大小,分為20餘個等級,上至將軍、大名、家臣,下至足輕(步兵)、小者(僕役),以至散居村野的鄉士和失去俸祿的浪人。他們儘管地位不同,但都可以「苗宇帶刀」,即擁有一般百姓、工商業者所不允許的稱姓和佩刀的特權。就是最低等級的武士,假如在市井爭執中斬殺了個把平民百姓,也毋庸多慮會受到法律的制裁。這是日本武士在社會上最受尊崇的極盛時期。

  到了江戶時代的後期,隨著德川幕府和各藩財政的困難,一般武士的俸祿已難以支付。包括岡村家這一級別的武士,日常主要靠幕府供給的俸祿米作為生活來源,這時因幕藩財政拮据俸祿很難保證,他們只好靠典當、變賣家藏珍品,甚至把值錢的衣服抵押出去勉強度日,以致有些極度貧困的武士旗本,為了參覲當值,必須向當鋪借衣服穿,回來後徑奔當鋪脫衣奉還,被人嘲笑說:「穿起脫上脫下的禮服,上下大道參覲當值。」貴重東西典當和變賣完之後,窮武士們便只好垂酋依附于原來被其鄙視的商人,再以自己的額度俸祿、官爵品級或領地宅基作為抵押借錢用。

  江戶時代的《經濟錄拾遺》中記載:「(武士)家臣惜俸祿者,少則十分之一,多則十分之五、六、七也。尚感不足,借町民之金以救急。猶不足,借江戶、京都、大阪富商之金,此類事年年不已。」這些作為抵押品的武士財產和特權,由於無力贖回,最後落入高利貸商人之手。許多貧困的武士,有的依附于豪農、富商,與商人結為姻親;有的轉化為知識者,開始從事教師、醫生等職業;有的收養希冀取得武士門第的町民子女,定期收取些撫育金;個別無一長技的貧窮武士甚至靠出賣親生女兒做藝妓來維持生活……

  那時岡村家倒還沒有落魄到這樣的地步,但生活得也並不輕鬆、寬裕。到了岡村甯次的父親岡村甯永這一輩,祖上傳下來的房子已經很破舊了,針葉木的樑柱被蟲蛀的盡是洞眼,本來的榫接的拉門、拉窗和室內隔扇,由於木質損朽得無法修理,只好用鐵釘來固定複位,然後再用彩紙貼糊使人看不出原先的痕跡。特別是院子裡的幾間偏房,屋頂的青瓦許多已破碎、脫落。日本是個多地震的國家,而這幾間房稍有震感其內部梁架便會「嘎吱、嘎吱」地晃動作響,已經到了非下決心拆掉重建不可的程度了。1880年春,岡村寧永決定用自己的些許積蓄和妻子阿定當初從娘家帶來的部分嫁妝費,將祖宅翻修整理一下。

  「岡村家要開工造房子了!咱們去看看呀。」鄰里們聽說後紛紛跑來,特別是愛瞧熱鬧的小孩子。岡村甯永知書達理,平時不但仗義,而且性格隨和,在阪町這一帶是蠻有人緣的。

  「哪裡,哪裡。我家不過是把這幾間偏房翻修一下,順便再整理整理院子。咱皇國列島多地震、多颱風,瞧瞧這陳宅老院再不維修,以後孩子們住在裡面可就遭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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