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20世紀的科學怪傑:鮑林 | 上頁 下頁
一〇


  到1914年,德國染料的產量已經超過世界總產量的百分之八十,而且它在化學工業中的優勢延伸到了許多重要的領域,如醫藥、炸藥和農用化學品。美國對這些德國產品的依賴程度很高,而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協約國的封鎖切斷了供應。這使美國工業家認識到,需要在國內進行化學研究並建立化學工業——特別是現代戰爭可能需要高性能的化學炸藥和毒氣。戰後當鮑林進入大學時,美國每三個工業研究崗位上就有一個是化學師,每十二個美國大學生中就有一個學的是化學專業。一夜之間,化學研究從紳士的遊戲變為一種積極向上的、純粹的美國理想,既實用,又愛國——而且有利可圖。正如一位歷史學家所說,「做一個科學家……是從中下階級通向中上階級的一條捷徑。」鮑林熱切地希望能夠爬上這一階梯。

  在俄勒岡農學院的前兩年中,鮑林和礦產工程的學生上的是同樣的課程,包括採礦業概論,炸藥、鍛造以及冶金方面的課程。他非常喜歡這些課程;他自小就對收集岩石很感興趣,也曾在奧斯維加鎮的廢棄冶煉廠中進行過探索。他學會了使用鍛鐵爐,把燙得通紅的鐵塊打造成馬掌、榔頭和小刀;學會了礦業化學師的技能,作吹管檢測和火焰分析。他還到附近工廠作實地考察,與一同工作的工程師和化學師交談。同礦產學校所有學生一樣,鮑林是礦工俱樂部的成員。每兩週一次,他參加俱樂部的聚會,一邊喝著咖啡,吃著炸面圈,一邊聽專業人士的講座。

  當然也有普通化學的入門課程,上課地點在農學院最漂亮的大樓裡。這是一幢三層帶塔樓的花崗岩建築,原本是給農學系的,但在鮑林入校的時候,迅速壯大的化學系已經幾乎占滿了整幢大樓。一樓的奶牛和牲畜檢測區被改造成了一個巨大的化學教學實驗室,裝備著最好的儀器設備,四個區域同時可以容納550名學生。定量化學和有機化學實驗室也建造了起來。這座樓正式的名稱是科學堂;到鮑林讀書的時候,它已被稱為「化學樓」。

  主持化學樓工作的是約翰·弗爾頓教授,矮壯的個子,滿頭蓬亂的白髮非常搶眼。和當時農學院化學系其他教師一樣,他算不上是一個學者——他從未獲得過博士學位,甚至連他自稱的哈佛碩士學位也是杜撰出來的,鮑林後來發現了這一點——但是約翰·弗爾頓對學生卻非常熱心。儘管鮑林怎麼也想不起他曾經從弗爾頓那兒學到過什麼東西,但他總記得這位系主任後來曾借給他的三百美元,讓他進入研究生院深造。

  學校也不乏好教師。由於不滿足于指定給新生開設的化學,鮑林四處聽課,最後發現了阮頓·柯克伍德·布羅迪。鮑林對他的評價是,「一位十分出色、滿懷熱情的教師。」在第一年中,他一直上布羅迪的化學課,從而更加扎實地掌握了化學的基礎知識。他也有幸找到了一位出色的數學老師。在到科瓦利斯的首次火車旅行中,鮑林遇到了俄勒岡農學院數學系主任查爾斯·約翰遜,並當即決定所約翰遜上的每一堂課。他的直覺完全正確:聽約翰遜講微積分成了一種精神的享受。

  弗爾頓主管化學系,而弗洛依德·羅蘭德在鮑林讀完一年級之後負責更為專門的化學工程專業。鮑林說,他人「並不很聰明,但他自己認識到了這一點。」不過羅蘭德是俄勒岡農學院為數不多的獲得過博士學位的教授(而且是從依利諾伊大學相當不錯的化學系獲得的學位),同時還是研究生教育的大力倡導者。在羅蘭德的鼓勵下,和鮑林一同學習化學工程的12名學生中,有9人繼續攻讀研究生,這是聞所未聞的。

  鮑林在開始時還有些擔心,但不久就發現,只要他願意,他可以十分容易地掌握大學的課程,就像在高中時那樣。他所有的化學課和數學課成績都是A。「似乎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坐在桌子前看一下書,根本不用仔細閱讀,就能掌握書中的內容,」他的同班同學愛德華·拉森這樣回憶說。

  他對化學逐漸形成了個人的好惡。比如說,一年級時上的定性分析並不對他的胃口。「我討厭無機定性分析,因為它幾乎完全建立在經驗之上,」他回憶說。「分解和測定不同金屬的方法大多數取決於某些化合物的溶解性,而且這些差異完全沒有理論的基礎……我不喜歡定性分析,而喜歡精確的定量分析。」

  鮑林不那麼在意自然科學以外的課程,機械製圖得了個D(他回憶說,他總是等不及讓墨水完全幹,常常把圖紙弄得一塌糊塗),第一年第二學期的體操得了個F。體操課不及格,很能說明鮑林的特點,他根本就不想遵守有關的規定。在得知學校田徑隊隊員不用上規定的體操課後,他就決定參加田徑隊。(從中學起他就想過要參加跨欄和跳高的比賽。)可惜的是,參加田徑隊的選拔賽變成了一場災難:跨欄時他踢倒了一個欄架,能夠跳過的高度又不足以引起教練的興趣。儘管他參加了一次比賽,但未能入選田徑隊。結果,本想逃掉的體操課不及格,他也就此放棄了參加田徑競賽的念頭。

  在大多數方面,他是一個典型而又好動的低年級學生。作為一年級新生,鮑林戴著一頂綠色的無沿便帽,所有農學院的新生都要戴這種帽子。學校的田徑隊被人叫做「俄勒岡佬」,鮑林在日記中寫道,不久他就萌生出「對俄勒岡佬的狂熱」。他向高年級師兄致敬,為足球隊加油,高唱隊歌,玩桌球,還參加一年級新生「煙民」的聚會。他參加學生軍訓隊,購置了一套制服,並參加操練和野外烹飪的培訓(最終在四年級時升至上校一銜)。

  與大多數大學男同學一樣,他也在尋找可以戀愛的姑娘。在女孩子身邊,鮑林仍感到局促不安。另外,他覺得自己長相不算好,因此他與女孩子相處更加缺乏信心了。他在一年級的一篇日記中寫道:「我越照鏡子,就越覺得自己的五官長得奇怪。我一點兒也不討人喜歡……我的額頭上已經有淡淡的橫向皺紋,我的上嘴唇也過於向前突出。我一定要記住把上嘴唇收進來。」他對自己過於苛刻了:一張當時的照片展現了一個瘦削的男孩,滿頭赭色的頭髮,寬闊、生動的五官和坦誠、迷人的微笑;他還有一對明亮、深邃的藍眼睛。不管怎樣,他還年輕,完全有能力靠自己克服恐懼。鮑林的初吻對象是一個名叫關朵琳的女孩,就在離家上大學之前,慌亂、衝動。抵達科瓦利斯後不久,在砍柴掙錢的時候,他遇見了艾琳·絲帕克斯,一個17歲的女孩。她滿頭卷髮,正在俄勒岡農學院進修商務課程。鮑林被她迷住了,馬上請她出去看電影。「她正是我尋找的女孩,」電影散場後他激動地在日記中寫道。這是最後一次他在日記中提到這個女孩。直到五年之後他才經歷另一次戀情。

  二年級時,鮑林獲得了一個在化學系「溶液室」打工的機會。在那裡,聰明能幹的鮑林很快給教授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還被邀請參加一個叫做「伽托貝」的學生聯誼會(他認為主要是為了提高聯誼會的平均積分點)。鮑林一般總能受到聯誼會兄弟們的歡迎,他們給他起了一個彆扭的綽號,並請他參加所有的聯誼會活動。一個聯誼會成員記得,在一次聚會上,有些男同學穿上了異性的服裝,鮑林特別裝扮成一個「漂亮的小女孩」。

  「伽托貝」要求年輕成員每星期找一個女孩約會。鮑林回憶說:「這對我很成問題,我怕羞,很難開口邀請女孩子跟我去看電影,而且我的錢不多,難以款待女孩子。」但是找不到女伴會受到懲罰:空手而歸的成員要被抓到樓上,扔進灌滿涼水的浴缸,按到水下幾乎到淹死才鬆手。這個古怪的習俗據說源出於希臘,稱之為「浸禮」。鮑林沒有找到女孩子約會,而週末很快就到了,不過他早已想好了逃避懲罰的「小花招」。在被其他成員抓上樓梯的時候,他開始深呼吸,讓血液中充滿氧氣。「然後我一動也不動,」他回憶道。「他們把我扔進浴缸,按在水底,而我就那樣躺在那兒……躺在那兒……躺在那兒……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一分鐘過去了……他們把我拖出來,驚恐萬分,叫喊,『他心臟病發作了,不行了』,我當然『蘇醒』了過來。從此之後,我再也不用擔心了。」

  §電子的排列

  貧窮影響的並不僅僅是鮑林的社交生活。在整個大學時代,他都得不停地打工;一年級時他伐過木,擦洗廚房,為女生宿舍切牛腿,每個月要幹一百個小時以掙25美元。他回憶說:「為了幹活……不耽誤學習,我白天一分一秒也不能浪費,也由此養成了工作的習慣。」每天長時間地刻苦工作成了他日後工作的常規。

  1918年初夏,在讀完一年級之後,鮑林和默文·斯蒂文森,以及農學院其他幾個學生軍訓隊員被送往舊金山的軍事基地進行了為期六周的強化軍官訓練。在剩下的假期裡,鮑林和斯蒂文森在俄勒岡海岸的一家船廠幫忙建造木制貨輪。不管後來鮑林對待戰爭的態度如何,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他完全贊成政府的行動。斯蒂文森回憶說,鮑林是戰爭的堅定支持者,「百分之百地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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