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20世紀的科學怪傑:鮑林 | 上頁 下頁


  ◎1 西部

  居高臨下,志在必得。

  清徹透綠的小威廉河在這裡從右向左拐了一個大彎,向西方靜靜流去,水面上飄動著點點漁舟和遊艇。河的對岸排列著三角葉楊樹和橡樹,樹林後面是一片山谷,谷地中阡陌縱橫,佈滿了塊塊農田和林地。極目遠望,是一大片被深綠色冷杉覆蓋的原野,一直延伸到喀斯喀特山脈的腳下。高聳在這片谷地之上的是荒涼陡峭的胡德峰,它終年積雪,傲然肅立,護衛著下面這片田野。從這兒看到的一切是那麼和諧恰人,令他十分陶醉。他還喜愛這裡人跡罕至的曠野,挺拔的峻嶺,還有那呼嘯的山風——他喜歡險峻的感覺。

  這是1916年,在俄勒岡州奧斯維加鎮附近一家廢棄的冶煉廠內,十五歲的萊納斯·鮑林爬到一座殘破的大煙囪頂端玩耍。他是一個性格孤僻的男孩,好動,不安分,但非常聰明。他膽子很大——幾乎沒有什麼不敢做的事。他敢到塞克河探險,儘管他的母親曾告誡他不要去那裡,因為他父親小時候曾在那兒折斷了胳膊;他敢踩著高高架在小威廉河上方的細長木軌表演高空行走,嚇得兩個妹妹高聲尖叫;他也敢沿著冶煉廠大煙囪的銹蝕的轉梯徒手攀登,爬到八層樓房那麼高的頂端。他不希望任何人對他說「不行」。

  萊納斯住在東波特蘭市。週末,經常乘有軌電車或郊區火車來到位於奧斯維加鎮南幾英里處的祖父母家裡,並且每次都要到冶煉廠玩耍。爺爺奶奶對他寵愛有加,因為這個小孫子是他們家兩代單傳,況且他們的兒子已經去世。奶奶總是嘮嘮叨叨用德語跟他說話,讓他吃蛋糕。爺爺是冶煉廠的巡夜,常讓孫子睡在冶煉廠門房間的草墊上。

  到了星期天,萊納斯就乘車返回自己的家,有時還帶回他從冶煉廠搜羅來的大包「戰利品」。他在冶煉廠裡東闖西摸,發現了一個曾用於分析鐵礦石的實驗室。冶煉廠關閉時,這裡留下了大量的物資:架子上擠滿了裝著礦石樣品的瓶瓶罐罐;很多黑色大玻璃瓶裡盛放著濃硫酸,各式各樣的容器和木箱裡裝著不同的化學藥品;屋子裡隨處可見形形色色的玻璃器皿和儀器設備。

  萊納斯從家裡帶來一隻破舊的大箱子,把他搬得動的任何東西都往箱子裡塞。他安慰自己說:這不能算偷,而是廢物利用,反正這個實驗室已經廢棄不用,除了他沒人再需要這些東西了。他乘火車時,隨身帶著裝滿幾十磅高錳酸鉀和其他化學藥品的箱子,一面瞪著一雙天真無邪的眼睛注視周圍的乘客,一面雙手抓緊夾在兩腿之間盛著五加侖濃硝酸的大玻璃瓶。有一次,他把一隻蒸餾器拆散了帶回家,打算製作充填蓄電池的蒸餾水,賣給汽車修理商,發一筆小財。但他很快發現,這種交易的收益實在太少。他做的最了不起的一件事是把一隻小型電熔爐運回了家。由於電爐不能拆散裝運,因此他說動了一個朋友,讓他幫助自己把它一路拖到河邊,裝上一條借來的小船。然後兩人劃漿十幾英里到達一個碼頭,上岸後再把電爐裝上手推車,沿著山植大道推行了兩英里,最後總算運回了家。

  做完這一切後,他竟然擁有了一個設施相當先進的實驗室。他在母親經營的寄宿房的地下室裡,用撿來的廢舊木料拼拼湊湊,隔出了一個小房間,用來安置自己的實驗設備。

  從此以後,除了祖父母的家,這裡就成了他避開討厭的母親和妹妹的唯一去處,也成了他探求事物奧秘的地方。

  這是現在唯一給他以家的感覺的地方。

  因為,他的真正的家,那個父母兄妹團聚的家,那個曾使他真正感到快樂的家,位於幾百英里外的東部,然而這個家在幾年之前已經不再存在。

  §鮑林「醫生」

  俄勒岡的康敦鎮位於地勢高聳的高原邊緣,俯視著一千平方英里的山地。山地中溝壑交錯,金黃色的山峰林立。廣袤的高原上火山遍佈,一直向東延伸到喀斯喀特山脈腳下。從太平洋飄來的雨雲,被高聳的山峰提升,撕裂,裡面所含的水汽被擠擰出來,降落在小威廉峽谷之中。當氣流到達康敦鎮的時候,早已變得清徹乾燥,因此這裡終年少雨,乾旱異常。除了叢生禾草和三齒蒿以外,長不出其他作物。

  在到美國西部拓荒的第一批白人的眼裡,這片貧瘠的土地不過是美洲大沙漠西部的邊緣,在他們奔向終點——再往西幾十英里處的小威廉峽谷——的征途中,這是最後一個需要逾越的障礙。只是到後來,有些人發現,位於征途終點的理想樂園已經人滿為患,並且那兒雨水實在太多,這才開始重新返回。他們翻過東部的山峰,趕走當地的印第安土著,沿著山溝走進群山,利用叢生禾草放牧牛羊。依託山溝裡靜靜流淌著的少量山水,開拓者在這裡建立起牧場和農莊。不久,在高原上就出現了一條條透迄曲折的綠色長廊。

  除了山溪之外,比較大的水源來自頂峰泉。源頭位於山坡高處,大量清涼的泉水從岩石縫中源源湧出。1879年,住在阿爾卡裡鎮附近的一位名叫康敦的律師為這塊地方畫了一幅詳細的地圖,並以他自己的名字將其命名為康敦。

  出人意料的是,這塊地方很快興旺起來了。一個雄心勃勃的農場主發現,在高原上打井可以得到充足的水源,再利用當地沉積很厚的風化火山灰,每年可以種植兩茬高產的莊稼。於是僅僅過了十年,就有幾千名開拓者搬遷到這兒定居,有人把康敦稱作「山地堪薩斯」。到世紀之交,康敦已經變成縣城所在地,並且成了當時世界上最富足的幾個產麥區的轉運中心之一,人均收入也在俄勒岡州名列前茅。開拓者開始把這片乾旱的高地稱為「內地帝國」,把康敦稱為「小麥城」。

  1899年夏季酷熱的一天,22歲的赫爾曼·享利·威廉·鮑林從康敦的公共馬車中走出來,這位青年身材頎長,一頭淺色的鬈髮,嘴唇很厚,鬍子刮得光光的,穿著很講究——高高的衣領,黑色的外套,一副夾鼻眼鏡——在這個亂哄哄的小鎮上,是一個頗為引人注目的人物。他受波特蘭市的幾個投資者的委派,來康敦開辦一家藥店。但是,他顯然對在這裡看到的一切很不滿意。

  有人告訴他,康敦是一個繁榮的地區商業中心,但此時呈現在他面前的卻是一個尚待開發、髒亂不堪的鄉村小鎮——在空蕩蕩的佈滿塵土的街道旁邊,只有六幢粗陋的木頭房子,其中有座房子還未造好,此外還有一些散落在各處的小屋,一條公用的水槽。雞在路上用爪子刨土覓食,成群的蒼蠅嗡嗡亂飛,野狗悠閒地跑來跑去。走出大街,就是麥田和沙漠,沒有綠樹,沒有河流和湖泊,也沒有其他城鎮。映入眼簾的是空曠的天空和塵封的大地,耳畔迴響的是呼嘯的風聲。

  這裡的景象使人大為失望,不過,他來這裡的目的不是觀光旅遊。他馬上出發去巡查預定設店的地點。在赫爾曼·鮑林到來之前,康敦僅有的幾家「藥房」只是些鋪面簡陋的小店,店主都未受過專業訓練,出售大批五花八門的秘方成藥。很多藥品人畜通用,其中不少對治病毫無作用,有些甚至還會危及生命。除此以外,不時有些江湖醫生到農村地區來舉辦巡迴藥展,在他們的馬拉貨車上叫賣那些據說能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

  醫生們抱怨治病沒有好藥,公眾也對無用而昂貴的秘方成藥忍無可忍。在強大的公眾壓力下,俄勒岡州從1890年開始立法管理。一些信譽好的藥店店主組織起同業公會,對會員進行行業監督。20世紀初,俄勒岡州藥業公會正式成立。波特蘭市的一批投資者瞅准了這個賺錢的大好機會,在一些迅速發展的城鎮裡,開設由註冊藥劑師經營的品種齊全的藥店,打垮那些專賣非處方藥的小店,壟斷藥品市場。在他們眼裡,康敦是一個測試市場行情的恰當地點,而赫爾曼·鮑林就是他們所需要的那種能使企業騰飛的人才。

  赫爾曼·鮑林還很年輕,但他在波特蘭地區已頗為有名,人們公認他是一個訓練有素、聰明勤奮、討人喜歡的藥劑師。他的父母是德國移民,從紐約西遷而來,落戶在波特蘭市南方小鎮奧斯維加。鎮上有當時落基山脈以西地區最大的冶煉廠,良好的就業機會把赫爾曼·鮑林的父母吸引來到此地。在他們西遷途中,曾經停留於密蘇裡州,並在那裡生下了赫爾曼這個兒子。赫爾曼少年大志。他在十年級時就離開了學校,拜奧斯維加鎮的一個藥劑師為師,學習合成藥物的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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