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大衛·奧格威自傳 | 上頁 下頁


  第一章 乖乖小祖宗

  我爺爺生於6月23號。我父親是同一天。我也是。我1911年出生,當時我們住在赫斯利(Horsley),薩裡(Surrey)郡的一個小村子,在倫敦西南30英里。在那個年代,瑟瑞仍是一塊樂土,充滿鵝蛋、立金花酒、燒炭人、吉賽人、蓋屋頂用的大乾草堆和女家庭教師的馬車。還有一個住在石灰岩洞裡的女巫婆,叫羽毛夫人(Dame Feathers)。我們隔壁住的是化學家亨利·洛斯科爵士(SirHeflfy Roscoe),他的侄女畢翠克斯·波特(Beatrix Potter)是我們家的常客。她的英格蘭就是我記憶中的英格蘭。

  在我奶媽南希·尼金斯(Nancg Nigins)的眼裡,我是個從不會犯錯誤的孩子。當哥哥姊姊都抱怨我令人無法忍受時,她總是為我辯解:「乖乖小祖宗,他只是餓了。」當我把蓖麻油吞進肚子而沒有吐在她床上時,她就佩服地稱讚我:「乖乖小祖宗,比羅勃斯大王(Lord Roberts)還勇敢。」

  有時會聽到我們家保姆大吼:「看我捉到你後怎麼收拾你!」這絕對不只是威脅而已。我三歲的時候,英國向德國宣戰,父親破產了,傭人們紛紛被解雇——園丁布萊特(Brett)、司機貝西福特(Bashford)、女僕佛羅倫斯·徹麗(Florence Cherry)、特別會做蛋白甜餅的廚師露西·史考爾(Lusy Skoul)。最令我難過的是其中也包括奶媽南希·尼金斯。南希給了我母親般的照顧和愛,她的離開,是我到現在都無法釋懷的傷痛。這次大裁員唯一的倖免者就是前面提到的保姆。她決不放棄任何讓我生命更悲慘的機會。她的策略就是打擊我的自信,讓我相信我是個矮冬瓜、病秧子、懦夫、娘娘腔。當我姊姊瑪麗把我摔倒在地時,這個潑婦不停地嘲笑我,完全漠視姊姊大我四歲的事實。後來我們必須搬到倫敦的外婆家去住。這件事情使父親很長時間都鬱鬱不樂。據說外婆有一半猶太血統。該說「餐巾」(tablenapkin)的時候,她說「餐布」(serviette),該說「鏡子」(lookingglass)的時候,她說「反光鏡」(mirror)。她說鹿肉(venkon)、藥(medicine)、蔬菜(vegetable)這幾個字時,總是讀重音。她的侄女呂貝卡·威斯特(RebeccaWest)說她看起來就像是《溢湧噴泉》(TheFountainOverflows)中那個尋血警犬和女警的混合體。但我卻很喜歡她發自內心的熱忱。她很久以前就趕走了不忠的外公,我也只在去圖梭夫人蠟像館(MakameTussaud』sWaxworks)看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時見到過他的蠟像。

  每晚午夜,鐘聲敲響,他們就「撲一通一通」的一起出現。殺人犯、牧師、竊賊、軍閥,在圖校夫人蠟像館中,一切都如此歡愉。

  我的這位外公,亞瑟·費爾菲爾德(Arthur Fairfield),是個來自凱裡郡(County Kerry)的愛爾蘭人。曾當過公務員,後來因為喬·張伯倫(Joe Chamberlain)發現他與我的在凱裡郡的表兄們共同圖謀丁哥港(Din-gleharbor)的改良工程案而被迫辭職。外公的兄弟,愛德華·費爾菲爾德(Edward Fairfield),原來是殖民地事務辦公室的副主任,後來被指控主使詹姆遜·雷德(JamesonRaid)引發布爾(BoerWar)戰爭,但是在接受調查委員會質詢的前一天晚上因。心臟病突發去世。《泰晤士報》(TheTimes)登載了一份寬容的訃告,並在其中免除了他的罪名,但是我那好鬥的外公卻完全不領情。他拍了一封電報給《泰晤士報》的主編:「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暗示有人曾經以為我兄弟跟那個海盜集團有關連!」

  有一次搭乘一輛漢孫式計程馬車(hansancab,一種供二人乘坐的雙輪馬車,馭者座位高踞車後,譯者注)去赴宴,他指責車夫故意繞遠路,並通過車頂的小孔大聲咒駡,極盡侮辱之能事,車夫忍無可忍,最後把車停在路邊,強迫外公下車跟他決鬥。我不到5歲時,他義正辭嚴地給我講格萊斯頓東先生(Mr.Gladstone)的惡行惡狀,說他的錢都是販賣奴隸賺來的黑心錢。葛萊史東先生是我父親的親戚。他還喜歡長篇大論地對我大聲講述美國人的暴行。

  我與外婆同住的生活很糟糕,不止因為奶媽的離開,還有「齊柏林飛船」(ZePPelin)的空襲。空襲一般在晚上,但我還記得發生在1917年7月17日的第一次白天空襲——我都能看見那些轟炸機,它們就像一大群蜜蜂從天上湧來。

  6歲那一年,有一天母親的姐姐佐依·費爾菲爾德(ZoeFairfield)帶我參加一個花園聚會。這個聚會由她主辦,在學生基督教運動總部舉行。(作者注:如果我阿姨是個男人的話,她一定會成為大主教。宗教歷史學者詹姆土·帕克斯博士[Dr.JamesParkes]曾寫道:「她對促進英國基督教會的團結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貢獻。」)在那兒,一位非洲的主教跟我一塊兒玩了一下午的滾球。從來沒有一位大人對我這麼好過,顯然黑人是個比較優秀的人種。當天晚上我跟姐姐們一起洗澡的時候,我要他們擰我,而且要一直打到我變成個黑人為止。她們把我的右腿擰成漂亮的黑褐色,幾天後又幫我擰完了左腿,但是我的右腿又變回粉紅色了。

  我是個天生好打聽別人的事兒的人。8歲時,我養成了一個嗜好,問父親的朋友有多少財產,大部分人都被我嚇一跳,昏頭昏腦地告訴了我。不上學的時候,我經常花一整天時間看大姐的情書。這種天生的間諜本領,在二戰期間派上了用場。

  我比較喜歡和大人在一起,覺得年齡越大的人越有趣。我特別要好的朋友是坎農·威爾遜(Canon Wilson),他1852年在劍橋大學的時候和查爾斯·圖斯亞特·凱佛利(Charles Stuart Calverly)是朋友。他記得凱佛利的所有詩作,並且不厭其煩地一首首教我:

  不再年輕的妻子坐在爬滿長青藤的門旁,
  就像她往日常做的那樣,
  而現在陪伴她的是奶油、雞蛋和乳酪,
  還有她的眼鏡,放在蓋著圍裙的膝蓋上。

  父親是個仁慈、有耐性、和藹、直爽、無私、熱情,體格強壯得像頭牛一樣的人。父親打噴嚏比我認識的任何人都響,他可以一口吞下一整匙的柯曼(Colman)芥茉醬而面不改色,而且爬樹快得像黑猩猩。他竭盡全力讓我變得跟他一樣強壯、聰明。6歲那年,父親要求我每天喝一大杯生血。當他發現生血沒什麼用時,就要我喝啤酒,為了增強我的心智,他命令我每週要吃三次小牛腦。血、腦,還有啤酒,都是貴族式生活的試驗。

  父親毫無保留地欣賞所有的孩子。一位男老師不知死活地在我的家庭聯絡單上寫了批評我的話,父親說:「這傢伙真是個傻瓜。」我開始第一份廣告工作之後不久,寫信告訴父親說我的薪水增加了一倍,到了下一次回家看他的時候,他等在他小屋的門口,大聲唱著:「瞧,咱們的大英雄勝利回來了!」但他也並非看不到我的缺點。14歲那年,我犯了個錯誤,把一首成熟得過頭的詩作寄給父親:

  日落的光輝在西方怒吼
  白晝正在離去,夜晚正在降臨,她們坦胸而見
  沉浸於火與雲的熾烈一吻中
  她們都是世界的情人,明亮而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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