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紀實文學 > 第四級病毒 | 上頁 下頁
九五


  但是跑這一趟該做些什麼,他們倆是懂得的,至少他們自以為是懂得的。他們準備了5副捕鼠器,是專門為了捉活的設計的,目的是為採集活體材料。安裝妥當以後開始搜索鼠類出沒的證據。前後停留的時間在20到30分鐘之間,第二天為了看捕鼠結果又回去了一次。運氣不好,5副夾子都空空如也,不一定是倉內無鼠的原因,而是老鼠拒不上鉤。剛返回巴黎,埃裡克和他的朋友都沒有事。雖說白跑一趟,也沒有惹事,問題出在三星期以後,正好21大,一天不差。埃裡克的朋友犯病了:發燒,極其厲害的肌肉疼痛,還有頭痛,特別明顯的是眼睛後部,尤其痛得受不了。他自以為或許是感冒,一種流行性感冒。過幾天,症狀還這樣,他就找埃裡克來了。

  兩人一見面,不用多說就認為朋友有可能感染上了「漢堂」病毒。結果確實是腎綜合症出血熱沒錯,好在病勢輕緩,他後來全好了。我和埃裡克由此認為法國的這類疾病並沒有同北歐的流行性腎病不同,後者的病勢來得也緩,也不重,通常較為平和,極少因得病而死亡的。

  1982年春,我在西非跑了一圈,打算束裝回國。西非同美國之間直飛的航班大少,沒有辦法,只能繞道歐洲回來,於是有了在巴黎同埃裡克小聚一兩天的機會,重點談談穀倉事件的過程。我們決心勝過這些齧齒小傢伙。既然埃裡克的朋友有此遭遇在先,我們二度進倉時心中豁亮,免不了有點兒緊張。得病的原因除了進倉走動揚起的塵土之外,還能有什麼?從俄羅斯和遠東方面的證據看,「漢堂」感染的天然途徑可能是煙塵霧氣。也就是空氣感染。這一條同其它類病毒出血熱確是鮮明的區別。

  這次有了上次的教訓,不能再蹈覆轍,決定戴上防護性呼吸面罩。為了捕捉和處理這些齧齒傢伙,我們搜羅捕鼠器和別的一些必要材料。

  我們知道非得倍加小心不可。可以肯定說,如果兩人戴了防毒這類面罩,一進村就會引起周圍鄰居警覺,連馬上報警的可能也不是沒有。我們正大光明,心中無鬼,別人看在眼裡難免瞎想我們行動詭秘、不懷好意。所以我們想,還是應該儘量不招搖、儘量放低姿態的好。

  頭天晚上,我們從巴黎駛抵該村,找了一家小得可愛的旅舍住下,隨後是土釀香擯伴食法國飯,真正鄉村風味。為實地查訪需要,也該來上點這一類的色彩吧!

  一宿無話,等天剛破曉,我們就駛往穀倉,停好車。像執行絕頂機密任務的間諜似的,把行頭該戴的戴上,該穿的穿,行動迅速,悄無產息,拎起盛捕鼠器材的盒子就往穀倉裡溜。偵查和放籠工作開始,沒有發現有誰在埃裡克兩人之行後來過的跡象。

  那就更好了,我們想。

  在穀倉裡我們大概忙乎了40分鐘。

  事畢,出門前,埃裡克還探頭出去,先察看一下四周動靜,沒有人。我們原本估計不會有什麼人。因那時才不過6點半,而且是星期六早晨。我們把換下的保護服裝塞在一個口袋裡,打算燒化處理。手套都經過特殊的消毒處理放人另一個容器另行處置。這些事情辦完後,開車回旅館吃早飯。我們裝出一副講究保養的鍛練迷模樣,讓其他的寄宿旅客相信我們是晨練歸來。說也是,這一趟秘密活動圓滿結束,精神反而更顯煥發,乘興又去拜訪了當地若干官員和醫生。當然,三句話不離本行,我們感興趣的還是希望他們提供疫情和病例。有幾位認為他們見過這種病的患者,就是不能肯定而已。後來在我們建立了普查網和開展抗體調查活動後,才肯定本地的腎綜合症出血熱病情也是很普遍的。

  當天晚上,天色暗下來以後,我們又去穀倉跑了一趟。這次,埃裡克在外面望風,我鑽進去回收鼠籠。我剛進門就感到真棒。至少逮住了一隻活的。這等於說我非當場動手不可,而已就在這個穀倉裡。但是,我還得溜出去把必要的裝備和家什取來,才能開始工作。等我把必要的採集材料弄好,就用帶來的乾冰容器裝好。

  這一天的收穫真不壞!我們還是貪心不足,又架起鼠夾,決定下一天早晨再來一次,看能否多帶些成果回城。

  這時候,又該我們美餐一頓了。同在非洲灌木林裡搞流行病學相比,這裡就多了這些優越性。

  第三天一早我們照老規矩重新來上一遍。只不過兩人倒換角色,我把門,他進去。這次的捕獲比前多了兩隻。在其中一隻的身上,後來終於找到了「漢堂」病毒的抗體,現在我們可以肯寶它們確是病毒攜帶者了,雖說我們未能在這些鼠身上分離出病毒,別人成功了,也是科學家研究的共同成果。芬蘭的同行分離出歐洲病毒,根據第一次分離成功所在地附近城鎮名字命名,現在稱它為普馬拉(Puumala)。找到這種病毒的過程同「漢堂」相比還要細緻複雜,在組織營養基中繁殖的難度也大多了。

  什麼東西使我們對我們現在工作中著眼的地區具有如此之大的興趣呢?原來法國這部分地區有著早期人類在歐洲的若干定居地的殘留。我不禁聯想起在這種病毒進入第一次世界大戰戰壕前兩千年,那時是不是也對羅馬軍團產生過感染?感染的情況又是怎樣的?我們現在的自信心大多了,認為20世紀初那些醫生們高談闊論的肺水腫,想必定是腎綜合症出血熱。沒有出問題,很清楚,我們的謹慎預防措施起了作用,或者我們運氣好吧。

  埃裡克在以後的幾年中又成了發現法國賴姆(音譯)(Lym disease)病的第一人。再後來就逐步逐步轉到治療和研究艾滋病病人方面。後來他就去世了。去世得太早,太突然。離我們穀倉之行,才短短十年。對法國科學,對埃裡克全家,對我都是極大損失。

  四年後,我又回頭來追索攜帶病毒的老鼠的問題。這次是在中國境內。中國出現兩類腎綜合症出血熱病毒。一種稱為漢城病毒(SeouI Virus),相對來說,熱緩病輕,由家鼠傳播,主要集中在城市地區。另一種專門襲擊鄉村地區,病情嚴重得多,死亡率在5%一15%之間。己知這種疾病比起其它出血熱來,發病不是很急,而且造成出血的情況也不經常。然而,只要一出血,就會滲流入腦。而且用不了多久,對神經細胞的損傷是無可救藥的,最後,必死無疑,這種病毒同我的實驗室第一次分離成功的「漢堂」病毒是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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