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紀實文學 > 第四級病毒 | 上頁 下頁
八七


  珍妮的高燒終於退了。這場人同病毒之間的大戰,以我們得勝告終。這是聊可告慰的一點。沒錯。但是僅此一點而已。她還是沒有恢復知覺的任何跡象。我們為此而爭論了半天。怎麼辦?五個都是醫生,還專門同拉沙熱打過交道。把珍妮從病毒手中奪過來並沒有了事,這樣嚴重的腦損傷豈不要讓她永遠昏迷後半生,一直做個植物人?這是我們最擔心的間題。我們以為眼下的情況得找個腦神經專家看看,才能摸清損傷的程度,然後再決寇該怎麼做。也許該給她用類固醇。

  可是在塞拉利昂去哪兒找腦神經專家呢?應該把珍妮送回倫敦去!趁現在狀況還好,可以經得起搬動,全程空運,靠飛機解決問題,也許成。走公路豈不要了她的命?

  無線電又壞了,不能用。無法向弗裡敦求援,非得有人再辛苦一趟,跑上這兒百里顛簸土路,直接找英國代表團方面的人洽談,提供安排。我和鮑勃自告奮勇,因為我熟悉我們該同倫敦方面哪些人聯繫,而鮑勃作為項目主任,出面最好。

  又一次受這條破路的折磨,一到弗裡敦,顧不上洗去塵土,立刻上門找英國高級專員。他看上去挺胄幫忙,滿口答應說我們需要的幫助,他全明白,說他十分關心珍妮。他立刻著手聯繫,聯繫上後讓我們同倫敦女王廣場的一流神經科醫院直接談話。於是我把我們的要求說了。對方醫生表示同意接受珍妮。不過,他又強調說,決定權不在醫院,要經過科佩特的伍德醫院的醫務高級顧問批准才行。這一點我過去聽說過,英國確有此規定:凡出血熱之類的病例有關事宜慨由他監理。

  我剛同這位高級醫務顧問在電話裡搭上話,他就迫不及待要讓我明白他本人曾處理過9件拉沙熱病例,在英國算得上是排行第一了。接著,他又說關於拉沙熱的一切有關問題,他沒有不知道的。倫敦北區就有科佩特·伍德醫院的專設「泡沫」隔離病房,倫敦區域範圍內出現的出血熱症狀的病人,不論確診與否,一概往那兒送。所以,不用說,他不需要任何人指手劃腳對他說長道短重複拉沙熱患者的治療需要了。至於我向他介紹說我恰好是在西非洲拉沙熱的中心地帶與研究拉沙熱十餘年的科學家共事等等情況,等於白說。他置若罔聞。他的態度實在令人吃驚。

  「你們全都幹得不錯,」他完全是一副居高臨下的上司口氣。「再接再勵,好好幹。千萬就地把她照顧好。」

  我氣往上湧,使勁往下壓。「閣下,」我說道,「這是5個完全夠格的醫生對她的診斷。她的拉沙熱已經完全治好了。現在要給她治的是疾病造成的併發症。我們的一致觀點是這裡的設備不足,不可能進行適當護理,而且她非進行腦神經檢查不可,這些只能由倫敦醫院來解決。」

  高級顧問就是無動於衷。反而說我們估計錯了,病人飛行不宜。總而言之,按他的說法,我們全不懂事,全在胡來。

  他一副針刺不透、水潑不進的口氣。「本人認為把桑德斯小姐遣送回來是毫無道理的,讓英國的醫務人員冒此風險是不合適的。」他正式表態說。

  我再次強調喬學識豐富、經驗老到,判斷不會有錯,就算還有感染殘餘,也是微乎其微,只要謹防針刺之類、避免血液直接接觸,談不到什麼大風險。他全不理會,口口聲聲要我們在當地護理,就是死在當地,也要比把拉沙熱帶回去,讓倫敦冒感染拉沙熱的風險好。我們解釋說病人燒已完全退盡,現屬無燒症狀,根據所有數據實錄,從方方面面看,所謂風險,也是絕無僅有的了。但是,對他說來,解釋不解釋,都一樣。連我們一再強調珍妮年輕,事業性強,專業上有一套,為了非洲的窮苦百姓,抱著奉獻的理想,遠涉他國等等,全白搭。一切同他無關,他對她不負任何責任!我傷透了心。卻拿他毫無辦法。此時此刻,我真為我自己的國家,感到非常羞愧。

  站在我們旁邊聽著電話對話的高級專員副手也深震驚。等電話掛上,他二話沒說,走出房門,馬上去找他的上司,高級專員聽到這位埃德蒙顧問的態度,也生了氣。這下就好了。我離開專員辦事處才半小時,高級專員副手跟著就打來電話。那天碰巧,弗裡敦的電話管用。我正在英國海外服務志願隊隊部接到電話,高級專員向我宣讀一封文句十分得體、但措辭相當強硬的電報的全文把我同埃德蒙顧問之間的談話概述一遍,誰都聽得出其中譴責和抗議之意。高級專員說此電即發倫敦外交部,希望能搬出個壓得住埃德蒙顧問的人物來解決問題。

  該做的和能做的都做了,真要抱著好大一個立見成效的希望的話,失望也就更大。事實上,接下去什麼動靜也沒有。看來英國的官僚機構真是僵硬透頂。全世界任何地方都能辦得通的事,在英國顯然還會碰壁。

  一句話,這個問題是這樣的:務必不惜一切代價保證英國醫務人員不受病毒的侵害。既然說這句話的科佩特·伍德醫院埃德蒙顧問也說了應該讓非洲的醫務人員繼續護理好這位拉沙熱患者這樣的活,我只能這樣認為:非洲醫務人員肯定是無足輕重的了。

  我返回塞格布韋馬,失望透頂。我塵土未除,疲勞未消,一腳踏進院子。好消息迎面面來,唐娜沖著我說:

  「珍妮醒過來啦!」她大聲嚷道。「她聽得到別人的聲音,有反應。誰護理她,她都能認得出來!」

  久違了,這樣好的喜訊。唐娜告訴我說,她在教會的無線電裡聽說,珍妮的父母已經動身要來這裡陪伴她。我也寬了心,總算能讓當爸媽的看見自己還活著的女兒,而不是一個處在昏迷狀態中的陌生人了!

  珍妮的雙親來到了塞格布韋馬。當然痛苦心酸。剛一照面,滿臉驚恐的表情無法掩飾。我心想他們是不可能體會珍妮剛不久還挨著鬼門關邊上站著的情景了。還有一點,現在太樂觀,為時尚早。果然二老剛來不幾天,珍妮又出現了反復。她得上了肺炎,細菌性的,來勢兇猛,甚至喘不過氣來。實在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動氣管切開手術。氣管切開手術是把氣管切開,在口子上安一根管子,另辟呼吸通道。動完手術,珍尼的好朋友們又是一番自我動員,安排新一輪妥善護理。首先是抽除痰液,保證氣管通暢,不至於把手術切口堵塞。她們使用小型的腳踏抽水泵,同導管連,否則不可能直接從支氣管抽吸。既然用了導管,又得增添配用抗菌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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