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紀實文學 > 第四級病毒 | 上頁 下頁


  §序曲

  恩紮拉(Nzara),1979

  當我和羅伊·巴倫(Roy Baron)在恩紮拉著陸時,天已快近黃昏了。夜晚並未緩解炎熱。熱氣跟我們飛機在朱巴(Juba)起飛前一樣。蘇丹(Sudan)南部的濕氣吸盡了我們身上的每一滴汗水,簡直沒法涼下來。

  因為駕駛員只能靠視力飛行,他們不得不在這同一政府的招待所裡過夜。我跟我的同事都在這裡住宿過。他們並不高興。想到要在這個致命的傳染病流行地區逗留一夜,他們不禁膽戰心驚。但是又別無辦法,除非他們冒險馬上一口氣飛回喀土穆(Khartoum)去。

  這一耽擱于我倒是有利,給我提供了極好機會:這樣他們便能替我找些東西到喀土穆去交給美國大使館運回美國。他們不知道我托他們帶去的包裹裡裝的是些什麼。如果他們知道,肯定要拒絕攜帶,因為(如果我的預感正確的話)包裹裡裝的正是他們急想逃離的埃波拉病毒(The Ebola virus)。

  他們並沒有受感染的任何危險。我知道怎樣包裝好病毒樣品,機組人員不會遭到感染的。當我告訴他們要請他們帶一包東西回喀土穆時,他們實際上是很樂意帶的。我們需要儘快把病毒樣品送到亞特蘭大(Atlanta)「疾病控制中心」(The 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一CDC)我們的實驗室去,以便確定這次疫病爆發的原因。今天有許多更快速更靈敏的檢測手段,有的甚至在採樣現場就可進行,但是在1979年那時候,唯一能夠確定埃波拉病毒的辦法,只有驗明特定的抗體或從培養的細胞和組織中分辨出這種病毒來。僅憑臨床觀察是不夠的。在世界的這個地區,人的平均壽命不到50年,傳染性疾病到處皆是。許多不同的感染,看起來像埃波拉病毒感染的初期症狀,如高燒、頭疼、腹痛,咽喉疼等,也可能是流感發作的徵象。即使明顯的出血症狀看來很像埃波拉病毒感染,也難以確診一定就是。如果我們弄清楚了這就是埃波拉病毒,還有一問題仍需解答:它與1976年流行的疫病是否同一菌株?或者是另一種我們從未見過的菌株?

  我們決定當天夜晚就在延比奧(Yainbo)(距恩紮拉不遠的一個市鎮)的一所臨時醫院裡檢查病人,我和羅伊一放下行李,就準備好從病人身上採取血清樣品需用的器械。獲得這些樣品只不過是戰鬥的一半;我們還得保存好它們。首先,我們得從病人身上抽血,然後將紅血球細胞同含病毒的黃色血清分離,將取得的這些血清樣品冷凍在我們從喀土穆一路帶來的乾冰之中,最後包裝運寄。

  我們到達這家醫院後,看到的是昏暗燈光下一座泥土壘砌為牆、茅草為頂的房子,沒有窗戶,幾個人聚集在進口處的外邊——原來他們是屋內臨終病人的家屬,他們臉上的表情極為悲痛。羅伊和我穿上防護套服,看起來很像是美國空軍的跳傘服——只不過我們這些跳傘服是用白色塑料膜製成的。然後又戴上防毒面具。它們不僅使人熱得難耐,又十分笨重,還常常把病人嚇得要死,如果埃波拉病毒沒先把他們病死的話。

  在茅屋裡,迎接我們的是一派十分陰慘的景象。在那盞小煤油燈閃爍不定的燈光下,我們看出大約有十一、二個病人,都是成年人,躺在泥土地面的草席上,有的痛得直翻騰,精神錯亂,徒然地掙扎著想逃脫病毒對他們身體的侵蝕。還有些人僵直地躺在那裡,喉嚨裡呼喀呼嘻的響聲,兆示著他們已經臨終了。赤道夜晚的極端酷熱將我們置於無情的控制之下,防護套服和防毒面具使我們更加難受,我們汗出如雨,幾乎難以呼吸。

  為了檢查每一位病人,我必須手持煤油燈,跪在地上進行。羅伊則幫助整理我採集到的血液樣品。在這以前,他從未在發展中國家工作過,更少目睹埃波拉病毒這般肆虐。因此,這一定使他大力震驚。

  明顯地出血,在埃波拉熱病早期並不常見。但是輕微的出血,例如眼底出血,倒是常見。我必須審視病人的眼白、檢查鼻腔和牙齦,尋找出血的症狀。皮膚出血的微小斑點、瘀斑,是個重要的跡象。可是在皮膚黝黑的非洲人身上卻不易看出,即使條件再好也煞為困難。憑藉一盞煤油燈的昏暗光線是不可能的。一個細小的疹子在某些病例中也同埃波拉病毒相關聯。但是在這樣昏暗的燈光下,我是不能指望看出它的。然而,只要看一眼這些病人的喉部就能獲得可以信服的證據。經過五天潛伏期和發病兩三天以後,埃波拉熱會使患者喉嚨腫起,疼痛難忍,甚至連唾液也不能咽下。看看那喉嚨情況,就知道了。它就像漢堡生牛肉那樣地鮮紅,黃色濃汁從扁桃腺內不斷地滲出。

  埃波拉熱的另一症狀是直腸出血。但是,若非明顯出血(經常並不明顯),就很難確診。要麼詢問患者家屬,要麼化驗糞便和血液,而由於邏輯的以及文明的理由,這類檢查通常是很難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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