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鄧肯 | 上頁 下頁


  當年的伊莎多拉美得像天使一樣,以她那狂熱的戀人的心思,她一直不理解他為何拒絕她。此後她又做了一次更大膽的嘗試,結果只是自己望著滿桌的玫瑰花痛哭。不過也許彭尼亞對於情感的克制是兩人都走向藝術的神聖殿堂的必要的犧牲。因為從這以後,伊莎多拉把她豐沛的情感都轉移到藝術中去,從而迎來了自己的舞蹈事業的光輝的春天。

  伊莎多拉開始如饑似渴地學習,除了盧浮宮和國立圖書館之外,歌劇院圖書館成了她第三個快樂的源泉。她聚精會神地閱讀了上至古埃及、下至當代的一切有關舞蹈藝術的書籍,以及討論希臘音樂和戲劇的書籍。伊莎多拉一邊讀書,一面將有用的知識抄錄在專門的筆記本上。

  經過這番學習之後,伊莎多拉明白了她所能夠求教的舞蹈大師只有三個人:讓一雅克盧·梭、瓦爾特·惠特曼和尼采。這三位大師究竟給了伊莎多拉什麼啟示呢?他們教導她要崇尚自然,要自由地表現人生以及人的靈魂,要重新發現人體的美麗的、有規律的運動,要把應該同最完美的形體和諧一致的理想運動喚回到生活裡來,要再次把沉睡了兩千年的古希臘藝術喚醒在自己的工作室裡,伊莎多拉日日夜夜潛心探索著一種舞蹈,它要能通過人身體的動作給予人的精神以神聖的表現。她常常接連幾個小時紋絲不動地站著,兩手交叉地放在胸口,遮住太陽神經叢。母親見她接連幾個小時神情恍惚,總是很擔心。事實上伊莎多拉在思索一個極為重要的問題——那就是舞蹈從何而來?

  普通的戲劇歌舞學校認為跳舞的原動力產生於後背的中心脊椎下端,從這個中心樞紐出發,胳膊、腿、軀幹等自由地活動,但其結果是呆板機械的木偶人式的動作。伊莎多拉認為此種方法所產生的機械動作,是配不上心靈中的偉大激情的。在她看來,舞蹈來自於靈魂的塵世寓所,即來自于太陽神經叢的節奏。必須讓心靈的泉源灌注於身體的各個部分,使人全身都洋溢著燦爛的光輝。好幾個月後,當伊莎多拉學會了把自己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這個獨一無二的中心上,就感覺到聽音樂時,音樂的光芒和顫動湧入內心的源泉——在那裡,它們反映為心靈的幻覺。從這個幻覺出發,她就可以用舞蹈把音樂和光芒的顫動表現出來。

  是否存在某種柏拉圖式的純精神藝術,這是自萊辛時代以來一直爭論不休的話題。伊莎多拉以自己創造的嶄新的舞蹈藝術,回答了這個問題。普魯塔克曾說,音樂是有聲的舞蹈,舞蹈是無聲的音樂。其實,毋寧說舞蹈藝術是有形的音樂,是作為視覺對象的音樂,是具有雙重價值的音樂。她的舞蹈所要表現的就是那些偉大的音樂——純粹產生于心靈的音樂,如貝多芬的第五和第七交響樂,肖邦以及格魯克的不可言喻的美妙作品。在這些樂曲裡,激情、希冀、歡樂、悲傷乃至絕望都得到了昇華,而她,就是把這樣的音樂在「莊嚴的瞬間」變得有形有體了。在她那節奏分明的迷人舞姿裡,有著高雅的氣質和脫俗的靈感。怎樣形容這種舞蹈藝術呢?那猶如照耀在綠色山崗上的一抹陽光,猶如嫩葉枝頭一陣輕輕的搖曳,猶如貂鼠的一次飛梭般跳躍,猶如湖面上輕輕蕩漾的碧波那樣短暫、完美而不可言傳的舞蹈藝術,言語與它相比是多麼笨拙!

  「伊莎多拉的藝術屬￿偉大的象徵藝術,她的舞臺就像那風向多變的中間地帶,一邊是鮮花盛開的田野,另一邊是一望無際的沙灘。這沙灘連著無名的大海,那兒波塞東的號角聲隱約傳來,而希望之神該普裡斯也許會隨時從奔騰不息的波濤裡誕生出來。帶有皺褶的帷幕就像一棵棵古樹,樹幹後面那住在特爾斐森林裡的庇多妮斯張著帶霧氣的嘴,而高高的樹梢則遮蓋著高加索山的峰頂。在那世界的盡頭,普羅米修斯正忍受著鷲鷹的折磨,心懷著對人類的愛和對諸神的仇恨。

  伊莎多拉本人就像人類的靈魂,面對著自然和謎一般的生活,在神秘莫測的事物面前,她表現了人的勇氣、痛苦和恐懼。象徵性藝術追溯歷史的進程,甚至探到了已被人遺忘的生活本源;它剔除了依附在本質事物上的那些毛須似的瑣碎事物,從歷史發展的關鍵時刻抽取其內在的底蘊;它透過表皮,透過筋肉和血管直達生命的核心;它深挖人類歡樂和痛苦的根源,使人類靈魂深處潛在的不為人知的人類意識受到啟發。這就是人們在觀賞她的舞蹈時淚流滿面的原因。」

  這是評論家謝莫斯·奧希爾寫下的對伊莎多拉藝術的評價,極為準確地把握了其中的精髓。鄧肯的藝術,是深深紮根在她的愛爾蘭和蘇格蘭血統裡的;是紮根在那種使她的家族乘著有篷馬車,穿越美洲大草原而落戶于美國的開拓精神裡的;是紮根在氣勢磅礴的洛基山脈和變幻莫測的大西洋裡的;是紮根在瓦爾特·惠特曼慷慨激昂的歌聲裡的。她的精神永遠燃燒在富於創造力的火焰裡,觀賞她的舞蹈,就是發現藝術的本質和靈魂。

  伊莎多拉一方面繼續創造自己嶄新的舞蹈,另一方面被邀請到巴黎最時髦、最高雅的沙龍表演。於是,她又有了許許多多新的崇拜者,並且結識了號稱「法國的薩福」的詩人諾瓦莉斯、音樂家波利拉王子以及詩人巴特等人。伊莎多拉感到異常的興奮,因為她在不知不覺的神秘當中,走進了巴黎最高級的知識和藝術階層的核心,就像走入古希臘最盛時代的雅典一樣。

  伊莎多拉和哥哥雷蒙德有時會在巴黎附近遠足,看到各種有趣的博物館。有一天,他們走進了一家小劇院,看到了夢雷塞利主演的戲劇《俄底浦斯王》。

  夢雷塞利以無與倫比的偉大的歌舞藝術再現了這個人類有史以來最巨大的悲劇,那種自身擺脫不去的罪惡的印記和古老的命運的詛咒,生命的巨大悲哀的難以言傳的感受,都被展現得淋漓盡致。伊莎多拉和雷蒙德幾乎要昏倒了,他們兩人面孔發白,雙目如火,他們真正體味到了藝術的真諦。當時,伊莎多拉怎麼也不會想到,有一天她將和這位偉大的藝術家同台表演。

  哥哥雷蒙德回美國之後,伊莎多拉獨自拜望了另一位天才——雕塑家羅丹。羅丹是一個矮小端正的人,神采奕奕。去拜望他,伊莎多拉覺得就像拜望藝術之神阿波羅一樣。在這次短暫的相見中,伊莎多拉回避了羅丹逼人的熱情。兩年之後,伊莎多拉又見到了羅丹,他成為她終生的良師益友。

  此時的伊莎多拉,已經在巴黎贏得了廣泛的聲譽。

  人們盛讚她「喚醒了理想和藝術的全部熱情」。說她的舞蹈「不再是一種餘興節目,而是一種音樂性的表現,也許是一種更有生命力的藝術品」。從此,伊莎多拉開始在自己的工作室裡舉辦收費的舞會,每次接納二、三十個觀眾。她終於以她的天才、她的奮鬥、她的全部的舞姿征服了巴黎的藝術沙龍。她同時代的一位大畫家滿懷熱情地預言:「這位美國姑娘即將給予世界以革命性的變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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