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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2

  馬連果夫說「人人都喜歡葉賽寧」,這句話的含義是雙向的。葉賽甯的詩人氣質讓女人著迷,而他女性化的溫存與浪漫也使男士都渴望親近他。這種潛在的兩性特徵既是葉賽寧如魚得水的保證,又是詩人內心劇烈矛盾的根源。

  這一段時間,葉賽寧的頹廢達到了極點。他與馬連果夫「牢不可破」的友誼出現了愈來愈明顯的裂縫,這個裂縫的起始點並不在鄧肯,而在鄧肯來莫斯科之前的1921年4月,趁葉賽寧去了中亞細亞,馬連果夫拜倒在女演員安娜·尼克裡基娜的石榴裙下。葉賽甯對馬連果夫的「變心」大為光火,他刻薄地叫尼克裡基娜「小猴子」,並從和馬連果夫長期合住的房間裡分了出去。從這一點看,葉賽寧後來狂熱地追求比他大17歲的鄧肯,還不僅僅是看中了她的名望和身份,其中肯定包含了對馬連果夫的報復。

  葉賽寧的報復行動並非沒有效果。馬連果夫和意象派的同仁立刻作出了反應,他們試圖拆散這一對國際情侶。有一回,意象派集團的某位要去波斯出差,於是,他們制定了一個周密的計劃,對葉賽寧絕對保密。那天,葉賽寧急匆匆地跑到站台來和好友告別。在火車正要開動的那一刹那,他被大家舉到了車上,坐在車裡的好友伸手接住了他。其他人興沖沖地在站台上站了很久,看到他沒有跳車,才放心地離去。

  但是,這個計劃並不能算成功。因為,葉賽寧坐到下一站羅斯托夫就下車了。第二天回到了莫斯科,而且乾脆住進了普列契斯登卡街20號公寓,他的小包袱裡只有兩件襯衣、一條襯褲、一雙襪子,大概這些是他的全部財產了。他笑著對鄧肯說:

  「你的家就是我的家了。」

  朋友的干擾還是在葉賽寧的心中投下了濃重的陰影,加上他當初「愛」上鄧肯的複雜心理,葉賽寧喜怒無常的、外表如水而內心似火的脾性暴露無遺。雖然他說鄧肯的家就是他的家,實際情形是他如喪家之犬,東跳牆,西越院,居無定所。在馬連果夫那裡,他就拼命地酗酒,醉醺醺地回到鄧肯這裡,他打罵砸搶,像一個魔鬼。

  每當這時,依莎多拉·鄧肯總是將他拉住,扶他坐到一張椅子上,自己坐在他的身邊。她的手臂放在他的腿上,長長的頭髮披到了他的膝蓋上。

  「我的天使,你不能這樣。」

  「滾蛋!」這就是葉賽寧通常的回答。

  「靜一靜,好嗎?」鄧肯更溫柔地笑著。

  「你讓我怎麼靜?我怎麼靜得下來?」

  「謝爾蓋,我愛你。」

  這句話到底觸動了葉賽寧的心弦,他撲進鄧肯的懷裡嚎啕大哭起來,就像孩子向母親傾訴自己在外面受到的委屈一樣,葉賽寧用哭聲表達心靈的衝撞、矛盾的糾纏和奮鬥的迷茫。

  3

  在依莎多拉·鄧肯的眼裡,葉賽寧就是她的兒子帕特裡克的化身。於是,在她對葉賽寧傾注出全部的愛中,大部分都是母愛。她曾對好友瑪麗說:

  「哪怕他金色的頭上有一根頭髮受到損害,我都受不了。你看見共同點沒有,他活像小帕特裡克。帕特裡克要是活著,一定會跟他一樣的。我能讓他受一點兒委屈嗎?」

  所以,馬連果夫無法理解,為什麼葉賽寧施加給鄧肯農民式的粗暴責駡與毆打,鄧肯都能原諒、寬容、並為之辯護?

  葉賽寧經常外出,徹夜不歸。鄧肯很有深義地送了他一塊金表,希望他能夠掌握好時間。葉賽寧似乎很喜歡這塊表,總是拿在手裡摩娑著,馬連果夫在一本書中寫道:

  「他對此十分得意,在每個新來的人的注視下,至少要找兩次機會把金表從口袋裡掏出來,談論一下時間。」

  然而,這塊表並沒有起到它應起的作用。像以前一樣,葉賽寧還是繼續從法國19世紀30年代款式的安樂椅上跳起身來,跑出去赴並不存在的約會。

  看來,葉賽寧的心裡只有表,沒有時間。

  依莎多拉·鄧肯常常通宵達旦,等她的「天使」回家,情緒低落,憂心如焚,她開始靠「伏爾加」烈性酒打發漫漫長夜。

  一天晚上,朋友們圍住葉賽寧,取笑那只金表是「訂婚禮物」,說鄧肯一定在上面下了魔咒,藉以拴住葉賽寧的心。

  葉賽寧跑到鄧肯的房間,二話沒說,把表還給鄧肯:「我不要。」

  「怎麼啦?他們說些什麼?」

  鄧肯知道其中必有緣故。

  葉賽寧什麼也不說,嘴裡還氣咻咻的。

  鄧肯將表遞過去,一字一句地告訴葉賽寧:

  「如果你真心愛我,就必須保留這只表,不要管那些愚蠢朋友的胡亂說法。」

  說著,她又將自己護照上的相片撕下來,妥帖地放入錶殼裡:

  「這樣,我可以總是在你身邊,有事就提醒你,你不要上他們的當。」

  葉賽甯立時呵呵笑了起來,他吻了吻鄧肯:

  「你說得對,我最愛你。」

  過了幾天,葉賽寧半夜從外面喝得酩酊大醉回來,又要把表還給鄧肯。鄧肯又是一番苦口婆心,這一回沒有奏效。發瘋的葉賽寧狠狠地將金表摔在地上,然後怒氣衝衝地走了。

  鄧肯許久還沒有緩過神來,她愣愣地看著破碎的玻璃片、扭曲的錶殼和散落一地的無聲無息的零件,悲傷的洪峰沖決了靈府的閘門。

  她慢慢彎下身去,從碎片中撿起自己含著微笑的相片,輕輕地撫摸著,然後又端端正正地貼在護照上,一邊喃喃自語:

  「不,他是愛我的。」

  4

  1913年2月,改名為列￿格勒的彼得堡市某劇團邀請鄧肯前往演出。在尼吉拉耶夫斯基車站,鄧肯、秘書什尼切爾、傭人讓娜正耐心地等候著待發車次,葉賽寧趕來送行。

  由於火車沒準兒什麼時候開,讓娜在打盹,看書是什尼切爾的習慣,候車室昏暗的燈光他也不管。鄧肯則在筆記本上興致勃勃地劃著縱橫交錯的線條,竭力向葉賽甯說明古希臘劇院中合唱隊的作用。她在半圓形歌舞場的中心重重地寫上「詩人」兩個字,對葉賽寧說:

  「你也去吧,我們在一起演出吧。你一個人充當古希臘合唱隊,詩人的節奏和舞蹈將造成一個美好和諧的場景,觀眾會如癡如狂的。」

  葉賽甯高興極了,連連點頭。

  鄧肯順手在筆記本上畫起葉賽寧和自己的肖像來,那是一個快樂、溫馨、進取的兩人世界——鄧肯早已渴望的。

  「畫得真好,你還有這一手!」葉賽寧贊道。

  「這是因為心的流露,手是服從心的命令。」

  鄧肯一行下榻在列￿格勒的伊杜列斯特大街安格裡傑爾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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