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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1947年早春

  我的第一位付錢的房客又走了。一張託盤上放滿好吃的東西,給一位年輕女士端進屋裡,伺候她「在床上用早餐」,我感到非常滑稽,但這樣卻增加了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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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下定決心,要盡可能地自己養活自己。為此,我們的菜園是夠大的。

  * * *

  致於爾根:

  1947年5月

  令我十分驚訝的是,我在菜園裡播下的所有種子,果然全都長出來了,當然不及雜草長得那麼茂盛,我相信可以除掉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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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確,不久我們便有了一個收成頗豐的菜園。與我一生痛恨的家務勞動不同,經營它給我帶來許多樂趣。我那些花椰菜頭,甚至得到專家的稱讚。我買了許多雞,讓母雞孵卵。我還買了一隻五個星期的小豬。孩子們非常喜歡它,我必須答應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要殺它。

  * * *

  我在1947年給於爾根的信裡提到了倫和他的職務:

  倫在他的工作中頗受人尊敬。他是那樣地精疲力竭,除了這種本職工作和睡覺之外,什麼都不能幹。就這樣我們兩個人陷入一個道德的泥沼,由於他的泥沼在倫敦,而我的卻距離他的有120公里,情況就更為糟糕。當了三年兵,現在每月又只能回來兩次,即使我願意這樣,也是不好的。瑪格麗特,現在我的床就是我的大學;每天晚上我在床上讀一篇於爾根的講義。我非常欣賞他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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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7年6月,趁父親休假之機,父親母親都到我家來。他們的假期結束之前不久,一天夜裡2點鐘左右,我聽見他的房間裡有呻吟聲。母親的心臟病發作,服藥仿佛不管用。村裡惟一的電話機設在綠色廣場上,已經不能用。我騎上自行車以最快的速度到附近城裡去請大夫,他用自己的汽車把我帶回來,但為時已晚。母親躺在那裡去世了。大夫即使早來一步也無濟於事。當時母親忍受著巨大痛苦,在離開她去請大夫的時候,她說:「上帝啊,好孩子。」她想到了於爾根,這是她的長子,在自己的孩子當中,她最疼愛他。

  母親被安葬在我們村子裡最美的古老的墓地裡。她的墓碑上刻著她的姓名,末尾作為哀悼者,除父親之外,還有她的六個孩子的名字。

  父母親結婚45年,一直生活得幸福美滿。現在父親害怕一個人孤零零地回到臥室裡去。他留在我的屋子裡,寫作他那部關於殖民地國家人口問題本質的著作。只要有機會,我便陪同他去散步。父親經常去墓地看看。父親是個具有進步思想的人,他對自己的行為發出尷尬的微笑,但他還是要不斷地到那裡去。我告訴他,從墓地正好可以看到農村的美麗風光。他很感謝我。

  倫的公司沒有多少事情可做,塑料當時還被認為是皮革的不好的代用品。分開過日子對於我們來說開銷太大,我敦促他回到大拐彎來。1947年夏天他在班伯裡一家鋁廠找到一份工作,這家鋁廠有3000員工,距我們家20公里遠。他買了一輛二手摩托車,每天騎摩托車上班。

  我已經有9個月沒有聽到中央的消息了。我再一次強調,我並非有什麼不滿,我從未把我為它所做的工作視為維持生活的來源,而是視為一個共產黨員的活動。中央的態度肯定是有理由的,這一點後來得到了證實。儘管如此,我依然感到不愉快。這麼多年我就是為這件工作而活著的,可如今這麼多天無事可做。我覺得很難告訴詹姆斯和托姆我們與中央沒有聯繫了。托姆是受過訓練的,他會發電報。我從詹姆斯那裡搜集的情報卻無法傳達出去。詹姆斯本來可以離開空軍,回去幹自己的職業,可他卻按照我們的願望,在很長時間內盡職盡責地工作。我在書裡很少提到詹姆斯和托姆的情況,每當我想到英國工人階級中最優秀的那部分人,他們便會出現在我的眼前。

  詹姆斯死於白血病,當時他還年輕,在某些人身上死亡是很難令人接受的,這不只是由於我與他們有密切關係。他為人是那樣正派,對生活充滿樂趣,他是那樣樂觀。與托姆我們也不願意徹底斷絕關係,儘管與他的工作停止了。但是我們無法長時間地享受這份快樂,不久我們便發現,即使沒有工作,我們也會威脅到他的安全。

  由於我和倫不願意長時間不參加政治活動,於是我們決定加入英國共產黨。不過我與黨的聯繫較少,因為我屬￿班伯裡的較遠的基層黨組織。倫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在他的工廠裡有8位同志,他們分散在不同的班組裡工作,他們當中至多有3個人能碰到一起,而且也只有在冬天裡。

  如前邊提到的那樣,1947年8月或者9月間,我從一位奧地利同志那裡聽說,吉姆曾經到他那裡去警告我們不要再繼續活動。遺憾的是我們本來就不再工作了。

  在8月份或者9月份,亦即父親還住在我家的時候,他是10月份離開我家的,有一天有人敲門。我打開門,只見兩位先生向我鞠了一躬,其中一位先生跨進門來之前,非常快地,連口氣都未喘便說道:「多年來您是俄羅斯間諜,直到芬蘭戰爭時您才感到失望。我們知道,您在英國已經不再活動,我們來的目的也不是為了逮捕您,而是為了請求您的合作。」

  這種突如其來的心理襲擊,顯得十分可笑,我絲毫未感到驚慌,我不得不努力克制自己,以免笑出來。我反問道:「進來喝杯茶好嗎?」

  二人顯得有些掃興的樣子,對我的提議表示同意,並在我的要求下出示了自己的證件。

  倫當時正在屋後花園裡什麼地方,父親正坐在我們樓上的屋子裡工作。兩位先生說了幾件我在瑞士工作時的事實,這更加強了我的懷疑,是福特①出賣了我們。他們一再強調,說他們知道自從「蘇聯侵入芬蘭」以來,我對共產主義失望了,說他們知道我是合法的英國公民,在這個國家未做過錯事,因此也沒有什麼好怕的。為什麼我不願意與他們合作並談一談在瑞士那段時間的經歷呢?

  ①福特即吉姆,原名叫艾倫·福特。——譯注

  我向他們證實了我的合法性,但是我認為我沒有義務向他們講述我成為英國公民之前那段時間的事情。關於我在英國居住這段時間的事情我是願意講的。

  他們一再重複,說他們知道我在英國未犯什麼錯誤,他們驚訝地問我為什麼拒絕說出,我已經認識到了共產主義的意義。

  我當時想:我們訂閱英國黨報,還是黨員。父親曾經是左派自由德國運動主席。於爾根的政治書籍是大家都知道的。我回答說,雖然我曾經有過失望,但是我不能說自己是反共分子。除此之外,照我看來,英國公民的合法性和左派觀點並不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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