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從乞丐到元首 | 上頁 下頁
一九四


  希特勒業已抵達蒙特瓦爾,並在車內等候貝當元帥。為了與舊的共和政府分開,貝當不久前將自己的職務從總理提至國家元首。如果元首早知道佛朗哥曾告誡貝當勿挑起領導法國擺脫混亂局面的重擔,他肯定會對佛朗哥更加不悅的。「用您的年齡作藉口」,佛朗哥曾說,「讓吃了敗仗的人去簽和約……您是凡爾登的英雄。別讓您的名字與那些敗將的名字混在一起。」「我知道,將軍」,貝當答道,「但我的國家在向我召喚,我是屬￿她的……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為她效勞了。」

  老邁年高的貝當元帥,穿著一身漂亮的制服前來,在車站的進口處受到了凱特爾的迎接。貝當回了禮,挺著腰板,雙目注視著前方,檢閱了德國的儀仗隊。跟在他後邊的是裡賓特洛甫和賴伐爾。他們默默地沿著月臺朝元首的列車走去。當貝當元帥從售票廳出來時,希特勒伸出一隻手,向前走去。眾人領著這位老元帥進了秘密車廂。他筆直地端坐著,注視著希特勒,專心聽著施密特的澤文——為了讓老人能聽清,施密特的聲音響亮,「語調平靜」。他像是信心十足,而不是奴顏卑膝。坐在他身旁的賴伐爾卻是個生動的對比。他極想抽煙,但又知道,對希特勒和貝當兩人而言,煙都是禁物。賴伐爾用搜索的眼光看看希特勒,又看看裡賓特洛甫。希特勒說,他很明白,貝當元帥並不屬￿主張對德宣戰的一派。「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說,「這次會談便不可能舉行。」

  在用溫和的語調歷數了法國的罪惡後,元首對佛朗哥講過的話重述了一遍。「我們已贏得了戰爭。英國已戰敗;它遲早總要承認這點。」還有,他意味深長地補充說,戰爭打輸了,總得有人為它付出代價,「不是法國便是英國。如果這個代價由英國承擔,那麼,法國便可在歐洲謀求一個位置,保持其殖民大國的全部地位。」為此,法國當然要保護其海外殖民地,使之不受侵犯;此外,法國還需重行征服中非的殖民地,因為它們已投靠戴高樂。說到這裡,他委婉地建議讓法國參與反對英國的戰爭——他問貝當,假若英國像在梅塞爾克貝爾以及幾星期後在達喀爾一樣繼續進攻她的軍艦,法國將怎麼辦?

  貝當承認,這兩次進攻冒犯了大多數法國人,但他的國家無力再發動另一次戰爭。他反而請求簽訂一項終極的和平條約,「這樣,法國便能確知她的命運,兩百萬法國戰俘也能儘早回來與家人團聚。」希特勒將這個問題支吾過去,而兩位法國人對另一次暗示——法國參與反英戰爭——也未作反應。雙方各自心懷鬼胎;貝當雖然對元首表示欽佩,似乎對元首的許多意見都表示同意,但他說話言簡意賅,令施密特覺得他是在公開拒絕。「希特勒下的一筆大賭注」,這位翻譯回憶說,「由於貝當和賴伐爾的小心謹慎而輸光了。」在他看來,法國這兩位代表在蒙特瓦爾的表現,並未使法國丟臉。

  幾天後,在一篇廣播演說中,貝當對其國人說,他接受與德國的合作是光明磊落的,目的在於維持法國的團結。它也會減輕法國的苦難,使法國戰俘的命運變得好些。「合作必須真誠」,他警告說,「必須剔除侵略的念頭。要身體力行,既要有耐心,也要有信心。」法國對勝利者承擔了許多義務。希特勒不是允許法國維持其主權嗎?在此之前,貝當繼續說,「我一直像慈父般向你們講話。今天,我以領袖的身份向你們演講。跟著我。要相信永恆的法國。」

  元首列車上的氣氛可就陰鬱了。在昂代和蒙特瓦爾兩地,希特勒都未得到預期的東西。在「阿美利加」越過法國的邊境前,墨索里尼6天前寫的信被送來了——這是令元首失望的第三件事。在信中,他惡毒地攻擊了法國人。他寫道,在內心深處,他們是憎恨軸心國的,維希政府的嘴巴雖然甜,「人們卻不能不想到他們的合作。」希特勒生怕墨索里尼要報仇雪恨的態度會破壞其將維希政權拖入反對民主國家的十字軍中去的計劃,便急忙令裡賓特洛甫把原定在佛羅倫薩與墨索里尼會晤的時間提前至10月28日。幾分鐘後,裡賓特洛甫便給齊亞諾掛了個電話。這在羅馬引起一陣小小的恐慌。

  「剛與貝當會談,便趕來意大利」,齊亞諾在日記中寫道,「元首此舉,實在令人掃興。希望他不致於因為我們聲言反對法國而讓我們喝一杯毒汁。這是讓意大利人民吞的毒丸,比凡爾賽的欺騙有過之而無不及。」

  希特勒未按原計劃返回柏林,而是令火車開往慕尼黑,以便休息一陣並為倉促提前的意大利之行作好準備。10月27日下午,正當他要乘火車南下時,德國駐羅馬大使館武官傳來消息說,現在「幾乎可以肯定」,墨索里尼將於次日清早進攻希臘。據施密特說,聽到這一消息,元首「怒不可遏」。當晚進晚餐時,裡賓特洛甫反映了他的主子的怒氣。「秋天下大雨,冬天下大雪,意大利人此時去攻打希臘,哼,休想前進一步!」他說。「另外,在巴爾幹半島打仗,後果是很難意料的。元首想不惜一切代價去支撐意大利總理的這項瘋狂的計劃,所以要馬上去意大利,好親口和墨索里尼談。」

  裡賓特洛甫的這番話,不可能真是針對這件事。這次會晤是他自己在兩天前定下來的。再者,他自己清楚,元首剛才拒絕在一份發往羅馬的電報上簽字,而這份電報又是他手下的工作人員起草的,內容是用直截了當的語言批評這種進攻。「裡賓特洛甫」,電報起草人威茲薩克說,「批准了這封電報。希特勒卻說他不想去惹墨索里尼生氣。希特勒的沉默是個間接的跡象,讓意大利繼續進行其向巴爾幹半島挺進的、決定性的、危險的步驟。」

  次日上午10時,正當「阿美利加」疾馳過波羅尼亞時,希特勒得悉,意大利的軍隊已開進希臘。據恩格爾的回憶,希特勒聽到這消息後,破口大駡,但他並不是罵墨索里尼,而是罵德國的聯絡官和武官,說他們「多次壞了他的好事。」之後,他才改口罵意大利人口是心非。「這是為挪威和法國報仇!」他喊道。接著,他又抱怨說,「兩個意大利人中,有一個不是賣國賊就是間諜。」發洩了一通後,希特勒稍稍清醒地分析了一下形勢。他猜想,意大利總理進攻希臘的目的,是要與德國經濟對巴爾幹半島越來越大的影響相抗衡。「我非常擔心」,他說。他生怕意大利的入侵會產生「嚴重的後果,給英國在巴爾幹半島建立空軍基地以良機。」

  一小時後,火車慢慢開進了裝飾得喜氣洋洋的佛羅倫薩火車站。墨索里尼滿面春風,大步流星前去擁抱他的盟友。「元首!」他喊道,「我們正在進軍!」希特勒控制住了自己。事情已壞,抱怨已無益。他的問候是傲慢的、與通常給予墨索里尼的熱情大相徑庭。但,這冷淡卻一瞬即逝。片刻後,這兩位獨裁者和政客,聽見皮蒂宮外的群眾高喊「元首!元首萬歲!領袖!領袖!」時,兩人又都神采奕奕。(會談將在皮蒂宮內舉行。)兩位獨裁者不得不幾次三番走到陽臺上,讓群眾安靜下來。「羅馬人只有對他們的凱撒才這樣歡呼」,希特勒後來對僕人說。「但是,他們並沒有將我騙住。他們是想軟化我,因為他們把我的計劃搞得亂七八糟。」(墨索里尼在政府內任總理,在法西斯黨內被稱為「領袖」——譯注)

  在會談中,希特勒將自己控制得很好,令施密特覺得驚奇,連「思想裡咬牙的一點跡象都沒有」。墨索里尼卻異常高興。如果說墨索里尼為做了希特勒勉強同意他做的事而內疚,那末,這種內疚的心情也被自己的悔恨驅散:在勃倫納山口,兩人曾雙雙保證維護巴爾幹的和平,但是,不到幾天,希特勒便派兵侵入羅馬尼亞。「希特勒常常是造成已成事實後再來見我」,他向齊亞諾埋怨說。「這次,我要以牙還牙。他會在報上發現,我已佔領了希臘。這樣,平衡便會得以重新確立。」

  顯然,他已取得了成功,因為希特勒對希臘之事隻字未曾埋怨。相反,他將大部分時間花費在驅使他前來佛羅倫薩的那件事情上。他把與貝當和賴伐爾會見的情形告訴了墨索里尼,說貝當的尊嚴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卻未被賴伐爾的一副奴顏卑膝相騙住。他把與佛朗哥的會談說成是個酷刑,說若要再與他會談,他「還不如拔掉三四顆牙齒」。他抱怨說,關於參戰,佛朗哥的態度「非常曖昧」;他之當上西班牙的領袖肯定是出於偶然。

  這次長時間的會談結束時,兩人又親如手足。希特勒再次重複了在勃倫納山口所作的保證,就是說,他將「無論如何不與法國簽訂和約,假如意大利的要求得不到滿足的話。」

  墨索里尼則說,德意兩國,與歷來一樣,意見完全一致。然而,一登上「阿美利加」,希特勒便大肆譴責墨索里尼的新的「冒險」,說其結果只能是個軍事災難。他喊道,墨索里尼為何不攻打馬耳他或克裡特?這樣做,在他們與英國在地中海的戰爭中,還算有點意義。尤其是在意大利軍隊在北非處於困境,剛剛要求德國派一裝甲師援救時!

  對元首而言,通過被白雪覆蓋的阿爾卑斯山的回程,是陰鬱的旅程。在半年多一點的時間裡,他征服了比最樂觀的德國人所能想像的還要多的土地。挪威,丹麥,盧森堡,比利時,荷蘭和法國都成了他的。他超過了亞歷山大和拿破崙。然而,什麼也未像成功那樣令人失敗;跟著這一連串令人難於置信的勝利的,是在昂代,在蒙特瓦爾和在佛羅倫薩的失敗。一個二流國家的平庸的領袖和一個戰敗國的首領,竟躲躲閃閃,不願加入反對英國的十字軍,而他的可靠的盟友,出於要在戰場上取得個人榮譽的需要,正在危害軸心國在地中海的地位。這似乎還不算,原擬把英國帶到綠桌旁來的空戰,現已成為公認的失敗——代價是損失了可怕數量的飛機。

  在返回祖國的漫長而乏味的旅途中,希特勒無法掩飾他的煩惱,怒斥「騙人的」合作者,及其背信棄義的、不可靠的朋友。哪個征服者要經受這種多餘的失敗呢!他的許多表現肯定是戲劇性的。肯定地講,對貝當的不置可否,希特勒並非像他裝出的那樣憂慮。他肯定知道,如他肯于向墨索里尼施加壓力,他是能阻止他入侵希臘的。但是,對佛朗哥的拒絕承諾,他是真正恨之入骨的。必須迫使佛朗哥就範,因為能否進入直布羅陀,他是關鍵,而佔領了這個堡壘後,希特勒就能把英國人「將」死,並為東征掃清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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