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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在這段日子裡,他們每天互相寫信。梅克夫人帶去的音樂師巴胡爾斯基每隔幾天就到柴可夫斯基那裡去學和聲學。梅克夫人總是想方設法希望從巴胡爾斯基那裡瞭解到有關柴可夫斯基更多的情況,包括生活細節她都一問再問。彼此近在咫尺的日子密切了他們的交往,使柴可夫斯基感到對這位愛友心靈上的依賴,他向梅克夫人傾訴:「在過去的十年來,我覺得自己沒有多大進步。我這樣說,不是要你鼓勵我,我是說我現在不像十年前那樣滿意我自己了。無論長的還是短的,我沒有寫過一部是我自己能說『這東西很完善的作品』,我還沒能達到我所能達到的高度。也許這正是工作的動力,如果我對自己滿足了,也許就永遠不會再工作下去了……我很清楚我是絕不會辜負你的希望的。而讓你對我有好感已經成為我的習慣,所以當我寫作時,我心中往往只有你。我寫得好,一想到你會對它滿意,我寫的東西能在你那裡引起反應,這就是我的愉快。」

  過了幾天,從莫斯科傳來了好消息,莫傑斯特打來電報告訴柴可夫斯基,12月7日,納甫拉夫尼克指揮演出的《第四交響曲》在彼得堡大獲成功,觀眾極其熱烈地歡迎,評論界也一致稱讚。柴可夫斯基已經成為彼得堡最引人注目的作曲家。「我們的交響曲」成功的消息給一對友人這段溫馨的日子增添了光彩。

  分別的時候到了。臨近聖誕節梅克夫人要到維也納去看望她的孩子們。臨別時,梅克夫人差人送來向柴可夫斯基辭行的信:「再見,我親愛的、無可比擬的朋友!這是我最後一次從奧彭海姆別墅作為你的鄰居給你寫信。如果將來在什麼地方可能再有這樣的幸福,那麼,我該十分快樂。親愛的,謝謝你給我的這一切,謝謝你在這裡對我的好意。我一生將永遠愉快地記住住在你附近而且經常和你通信的這段時光。」梅克夫人在信中附上了200里拉作為對作曲家給她的音樂師上課的酬謝,還給了2000法朗是為了讓柴可夫斯基去巴黎印新的樂譜《組曲》。柴可夫斯基只收下了200里拉,退還了2000法郎,他說尤爾根松印他的樂譜不收錢,而且他自己也還有足夠用的法郎。

  柴可夫斯基在佛羅倫薩繼續留了下來,他需要等一個郵件。他去散步時又經過奧彭海姆梅克夫人的別墅時,他感到有點憂傷。他朝那座房子望去,那個地方對於他已失去了往日的親切感。他沒有想到梅克夫人離開這裡以後,他會感到這麼重的失落。梅克夫人對他無微不至的關心使他難以忘懷。他在給阿納托裡的信中說:「天啊!這個令人驚訝的絕妙的婦人啊!她對我的關心和體貼是多麼令人感動,她所做的一切使我在這裡的生活變得極其快樂。」

  為了排遣寂寞,消磨時間,他寫起詩來。他早就想寫一首關於鈴蘭花的詩作。鈴蘭是他最喜愛的花,他常為鈴蘭的美讚歎不已。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正正經經的作詩。他覺得作詩比作曲困難得多,但在寫詩的過程中也覺得像作曲時一樣是一種享受。

  鈴蘭

  春天我最後一次採摘我的花朵,
  那心愛的憂傷擠壓在我的胸口,
  向著未來我真誠地祈願:
  哪怕讓我再看一眼我的鈴蘭,
  它們現在已經枯萎凋零。

  夏天飛逝而去,白晝變短,
  已經沒有了鳥兒的合唱,
  太陽也遠離了我們,
  落葉如毯鋪滿了林地。

  然後是嚴峻冬日的來臨,
  森林將穿上白色的衣裳。
  我憂傷地徘徊,痛苦地期待,
  企盼春日的陽光再把天空溫暖。
  無論雪橇的飛跑還是舞會的光華與喧鬧,
  無論聚會、戲院還是美酒佳餚,
  或是壁爐裡那隱隱燃燒的微火,

  這一切都不能喚醒我們的歡笑。我期待著春天的輝光,瞧,這春之女神來了!樹林卸下冬裝,為我們準備綠蔭。冰河溶化,我久盼的日子終於來臨!快快到樹林裡去!我在熟悉的小徑上飛跑。難道真是理想實現,夢已成真?對,這正是它!我俯身於大地,用我顫抖的手摘下這春之女神的贈品。啊,鈴蘭!為什麼你這般令人歡喜?雖有花朵比你芬芳絢麗,它們有多姿多彩的花瓣,卻沒有你那神秘的美麗。你美的奧秘深藏在哪兒?你向靈魂傾訴著什麼?你勾魂攝魄的魅力來自何方?也許你是幻影再現著往日的歡樂?或許你把未來的幸福向我們應允?我全然不知,全然不知你的神力呵!而你的馨香如美酒暖我心扉令我心醉,如音樂讓我心馳神迷屏住呼吸,如愛的火焰把我的雙頰親吻。樸素的鈴蘭,你開花時我感到幸福,冬日的寂寞已去無蹤影,內心的陰霾也一掃而盡。我忘卻苦難,懷著陶然的欣喜迎接你,而你卻已枯萎凋零。乏味的生活日復一日,靜靜地流逝,更大的痛苦在向我襲來,折磨我的是那惱人的理想——我企盼那五月的幸福再度降臨。有朝一日春又蘇醒,充滿生機的世界將掙脫桎梏躍然而生。然而時間已到,人世間將不再有我,像所有的人一樣我將迎接命定的死亡。那裡會有什麼呢……在死亡的時刻,受召後我飛翔的靈魂將去向何方?沒有答案!沉默吧!我不安分的心靈,你不會知道永恆把什麼賜給了我們。然而,我們和整個大自然一樣渴望生命,我們呼喚你,等待你,春天的女神!

  大地的歡樂對於我們是如此親切和熟悉——
  而敞開的墳墓竟是這般黑暗沉沉!
  然而,我們和整個大自然一樣把生命渴望,
  我們呼喚你,等待你,春天的美女!
  大地的歡樂對於我們是如此親切和熟悉——
  而敞開的墳墓竟是黑暗無比!

  《鈴蘭》寫好後,他自己很滿意,立刻給莫傑斯特寄了去,並希望弟弟、妹妹、好友,還有達維多夫一家人都能看到他的詩作。他把寫詩的體會告訴了莫傑斯特:「我不是詩人,只是蹩腳的寫詩者,所以也許我說得不對,不過我覺得,詩歌永遠不可能真正完全貼切地表達內心情感。詩的韻腳和格律導致了造做,所以我說音樂要比詩歌強得多。」

  柴可夫斯基給梅克夫人寫了一封表示對她無限留戀之情的信,並隨信寄去了這首《鈴蘭》詩。

  第二天作曲家去了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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