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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也許,凡是命中註定的,真的都將不可逃脫。沒過多久,命運果然給了他一次嘗試婚姻的機會,而且這場婚姻的苦澀卻給他造成了終生的災難。

  1877年5月的一天,柴可夫斯基收到了他的一個女學生安東尼娜·米柳柯娃的一封求愛信。她28歲,長得還算漂亮,心地善良,受教育不高,家境不富裕,靠自己生活。她還有一個母親。女學生在信中表達了對柴可夫斯基的尊敬和愛慕。柴可夫斯基每當接到類似的信件往往是不予覆信的。而安東尼娜的信寫得極其懇切、真摯,使他不得不作出答覆。儘管柴可夫斯基在回信中很禮貌地拒絕了姑娘的求愛,然而他們之間的通信卻從此開始了。不久柴可夫斯基應邀去拜訪了她。見面時,柴可夫斯基向安東尼娜表示了給她回信中同樣的態度。柴可夫斯基說對於她的愛戀只能報以同情和感激,除此之外不會有其他。

  然而,事後柴可夫斯基又反復考慮,覺得這樣對待一個愛著他的姑娘恐怕不妥。柴可夫斯基雖然不愛她,但無意傷害了她。當時他正在創作歌劇《葉甫根尼·奧涅金》,普希金筆下的那個奧涅金對善良的塔姬雅娜的冷漠是柴可夫斯基所不贊成的。他聯想到自己所面臨的處境,他不願意在現實生活中做奧涅金式的人物。他認真想來,覺得自己給姑娘的覆信和對她的應邀訪問實際上對安東尼娜原來就燃燒起來了的愛情之火起了助燃作用。這是他始料未及的。看見姑娘在為愛而痛苦,他很不忍心。他知道,如果突然擺脫她,更會使她痛苦難忍。安東尼娜向他表示愛情的灼人的信一封接著一封:「不要叫我失望啊,你不答應我,那你只能浪費時間罷了。沒有你,我不能活,為了這個,我也許快要結束我自己的生命了。」「我請求你,再到我這來一次。如果你知道我多麼痛苦,那一定會大發慈悲,滿足了我的願望的。」

  安東尼娜以生命作抵押的愛的懇求,使柴可夫斯基沒了退路。犧牲這個少女,讓她毀滅,來拯救自己的自由,柴可夫斯基不忍心這樣做。他不能不做出讓步了。於是他跑到安東尼娜那去,坦率地告訴她說,他真的並不愛她,只可能成為她的一個忠實朋友。柴可夫斯基向她詳細介紹了自己的毛病:性情孤僻,不善交際,情緒易變有時甚至很反常。還有他的經濟境況也不寬裕。柴可夫斯基向她交代過自己這些弱點之後再次問她,他是這樣的一個人,她還願意嫁給他嗎?答案仍然是肯定的:「願意。」她說,「沒有一種過失可以使我不愛你。這不是一時的愛情。這是長時期積累起來的情感。我現在簡直不能夠,也不會摧毀這種感情的。」柴可夫斯基對安東尼娜說:「我這一生從來沒有愛過任何一個女人。我覺得自己已經不是那種能燃起愛的激情的年齡了。我對誰都不會再發生愛情,而您是第一個讓我非常喜歡的女人。如果一種平靜的、兄長式的愛能使您滿足的話,我願意向您求婚。」安東尼娜對一切都同意,哪怕是兄長式的愛她也覺得求之不得。她只願能守在柴可夫斯基的身邊,只願意能關心他,和他生活在一起。柴可夫斯基以為,他倆已達成協定,一切問題都已得到解決。其實,安東尼娜是不會滿足于「兄長式的愛」的,她相信在今後共同生活的日子裡,她有能力做到讓他成為她所希望的那種好丈夫。

  1877年7月18日,37歲的柴可夫斯基和熱戀著他的安東尼娜在聖·喬治教堂舉行了婚禮。他在舉行婚禮的前一天才把結婚的消息通知家人。出席結婚典禮的只有弟弟阿納托裡和柴可夫斯基的學生柯代克。當天晚上新婚夫婦就離開莫斯科前往彼得堡。他們準備先去探望柴可夫斯基的老父親,等回到莫斯科後再去鄉下看望安東尼娜的母親。

  婚禮一舉行過,只剩下柴可夫斯基和妻子倆人的時候,他感受到了難耐的煩惱。他開始清醒地意識到,他所面對的是他的妻子。這個女人是完全屬￿他的。從此以後他倆的命運就再也不能分開,他有責任和她永遠生活在一起。此時安東尼娜愛的欲火燃得他不知所措,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內心並沒有接納這個女人,對他來說安東尼娜將永遠是個陌生人。在他的心裡只有音樂,他覺得自己是屬￿音樂的。他生命中最美好的只是音樂,這是不可以被任何東西取代的,沒有了這個部分,他「未來的生活僅僅是一種枯澀的生存」。這是太可怕的事。他該怎麼辦呢?安東尼娜沒有錯,讓她感到丈夫不愛她,覺得她是累贅,這很殘忍。若要裝假,而且一輩子裝假,那就等於一輩子受刑,他也辦不到。妻子所期望的那一切,他都不會做。他感到了可怖的絕望。

  在彼得堡住的一個星期,他沒有得到片刻的安寧。心理、精神上受的折磨是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從彼得堡返回莫斯科以後,他無法推卸對岳母的拜訪。岳母一家人庸俗的習氣使柴可夫斯基很反感,於是他藉口說去治病,把妻子留下,自己去了卡明卡的妹妹家。正巧弟弟莫傑斯特和阿納托裡當時也都在卡明卡。他們勸慰哥哥,讓他在卡明卡療養休息一段時間。在妹妹家裡,和親人們在一起,寧和溫馨的氣氛使他過度緊張的神經鎮定下來,他的焦躁不安的心情也平靜了許多。

  從卡明卡回來以後,他和妻子在莫斯科住了兩個星期。從理智上說,他知道應該儘量努力讓自己習慣新的生活方式,但是做到這一點卻是十分困難。他的內心很沉重,覺得這種婚姻生活實在無法忍受。為了躲避和妻子相處,他經常一個人漫無目的的在莫斯科僻靜的街頭遊蕩,憂鬱苦悶讓他感到絕望,他想到了死。自殺,用自己的手殺死自己並不容易。他想到了他的親人們,他的妹妹,他的兩個弟弟,他的老父親,他的自殺會給他們以致命的打擊;他對生活和對音樂的愛也使他沒有勇氣一下子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於是,他來到莫斯科河邊,借天黑無人,跳進齊腰深的冰冷的河裡,企圖用這種辦法得病致死。但事情沒有如他想的那樣,現在死神還不願意收容他。他病了,但沒有死成。出路在哪裡呢?痛苦在繼續折磨著他,他的精神失常了,他的神經已到崩潰的邊緣。他決定逃離,出走,「跑到遠遠的地方去,獨自一個人休息,去思考、去醫病,最後去工作」。

  柴可夫斯基和弟弟阿納托裡商量好了一個離開莫斯科的計劃。弟弟在彼得堡以音樂學院指揮納甫拉夫尼克的名義給柴可夫斯基發來電報,假說學院有公事,招柴可夫斯基速去彼得堡。10月6日,柴可夫斯基登上了從莫斯科開往彼得堡的火車。第二天早晨,阿納托裡去車站接他,經過一個多月的折磨,柴可夫斯基變得憔悴蒼白,弟弟已經幾乎認不出他來了。阿納托裡把他安頓在一家旅館,當時柴可夫斯基的精神病發作不省人事,連續昏迷躺了48小時。醫生說只有徹底休息才能使他神志恢復清醒,為了免受刺激,醫生讓他最好不再與妻子見面。

  阿納托裡前往莫斯科,將所發生的一切告訴了尼·魯賓斯坦。尼·魯賓斯坦陪同阿納托裡一起去見安東尼娜,一五一十把柴可夫斯基的情況告訴了她,也把醫生不讓柴可夫斯基再見她的建議告訴了她。尼·魯賓斯坦和阿納托裡勸安東尼娜同意與丈夫離婚。安東尼娜很友善地接待他們,恭敬地給客人遞上茶水,聽了魯賓斯坦帶有決斷性的言詞,她仍然表現得很鎮定。起初,她並不相信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更沒有想到事情竟發展到如此嚴重的地步,她覺得柴可夫斯基不可能從此永遠離開她。安東尼娜說,為了柴可夫斯基,她一切都可以答應。於是商定先夫妻分居,退掉原來在莫斯科租用的住房,賣掉所有的家具。阿納托裡把安東尼娜暫時安置到了卡明卡亞曆山德拉那裡。

  10月中旬,在阿納托裡的陪同下,柴可夫斯基去了西歐,先在柏林停留了幾天,後來去了瑞士,在日內瓦湖畔的一座小城克拉倫斯住了下來。他決定在這裡休養一段時候,「讓世界忘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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