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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音樂把他們聯繫起來,柴可夫斯基的音樂給梅克夫人造就了一個現實生活中沒有的而她又十分渴望的世界。在孤寂寡歡中生活的梅克夫人需要這樣的音樂,也需要創作這樣音樂的人。梅克夫人寫信告訴柴可夫斯基:「在你的音樂中,有著多少快樂和憂愁呵——雖然是憂愁,那還是誰也不肯放手的憂愁。在你的音樂中,一個人感到了他最高的權力,他最大的希望,和現實所不能供給的一種幸福。」應梅克夫人的請求,柴可夫斯基曾寫過一首《喪禮進行曲》(此曲從未發表過,已失傳),聽了他的這首曲子之後,梅克夫人又寫信說:「太美麗了,它把我提升到如我所希望的一種飄飄然的狀態,在這當中可以忘記世間的一切辛酸。我聽了,在我腦中和我心中所攪起的混沌是難以言狀的。我的全部神經在戰慄。我要哭,我要死。我憧憬另一種生活,但那不是別人所信仰和渴望的生活,那是一種完全不同的生活,是一種不可知的,無法描述的生活。生、死、幸福、痛苦全都混在一起了。我從地球上飛升,我的太陽穴在跳動,我的心在顫抖,雲霧遮掩了我的眼睛,我只聽見那音樂的迷人的聲音。一個人失去了外部世界,只感到內在的美,並且厭惡醒來,天啊,能夠把這樣的時光分給別人享受的,是多麼偉大的人呢!當我傾聽你的《裡米尼的弗蘭切斯卡》或是別的曲子時,我是多麼希望能夠跳進你的靈魂裡去呀!」

  梅克夫人在柴可夫斯基的音樂裡得到了自己內心所渴望的東西,她覺得自己「沒有能力把音樂家和人分別開來,而在音樂家身上,比在旁人身上更能尋找她所憧憬著的人所應有的特質」。梅克夫人覺得在柴可夫斯基身上有音樂家和世人最完美的結合。這使她歡喜,使他對柴可夫斯基的一切都感興趣。她希望「無論任何時候都能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和大概在做著什麼事」,她希望得到他的相片,她要「從他的臉上尋找他寫音樂時激動的思想和感情」。而當索要相片如願以償時,她感到非常快活,「那可愛的相片使她的世界燃燒,使她的心又光亮又溫暖」。

  然而梅克夫人雖然對柴可夫斯基如此崇敬傾慕,卻不願意與他謀面,只願意在遠遠的地方想念他,在他的音樂中傾聽他。在給柴可夫斯基的信中她直言不諱:「我曾一度衷心地熱望和您本人見面,但現在我感到,您越是使我著迷,我越怕和您見面。在我看來,到那時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跟您交談了……目前,我寧可遠離您而想像您,寧可在您的音樂中和您相印。」

  心靈的溝通不需要更多的語言。當梅克夫人這樣一位智慧、仁愛的女性向柴可夫斯基率直走來時,他立刻接納了她。他意識到他們有著同樣的精神世界,於是他對梅克夫人的誠摯友情報以同樣的真情。他衷心感謝梅克夫人給予的同情和幫助,並且願意走進她的內心,願意知道她「至今所沒有說出的一切」。柴可夫斯基願意為她作曲,並把和她共同討論音樂當成一種快樂。當然,柴可夫斯基也很同意她所規定的交往方式——僅限於通信,他說:「我覺得在面對面的瞭解之後,您立即會發現,我本人和我的音樂之間並不像您所想像的那麼和諧一致。」

  在互相頻繁往來的書信中,他們彼此的傾慕之情在迅速增長著。1877年5月,梅克夫人第三次委託柴可夫斯基為她寫曲,這次讓他寫一部小提琴和鋼琴合奏的曲子,曲名是《譴責》,要求在曲中「表現出不堪忍受的精神疲乏……要有破碎的心,被蹂躪的信念,被傷害了的自尊,消失了的幸福……在這《譴責》中,要聽見不幸的憧憬向失望的投降,要表現靈魂的衰萎,此外還可以有死亡……也要有被剝奪了的幸福的回憶」。梅克夫人認為,「沒有比音樂更能描寫這樣的一種精神狀態」,而誰也比不上柴可夫斯基更能懂得它。她深信,她是把「自己最真切的感念送到了最適當的去處了」。梅克夫人覺得在精神上已經和柴可夫斯基如此靠近,所以才有勇氣向他敞開心扉。

  柴可夫斯基總是樂於滿足梅克夫人的要求的。當梅克夫人提出讓他寫《譴責》後,作曲家先向她表示會儘快寫成她所要的作品,跟著他給梅克夫人寫了一封長信,信中分析了梅克夫人屢次委託他寫曲的動機:「第一,你真需要我做些什麼;第二,你希望幫助我。」柴可夫斯基覺得這一次梅克夫人完全是為了第二個原因讓他寫曲,這使他感到不愉快。他不願意為了得到金錢,在沒有靈感的情況下匆匆濫寫一些曲子,他「不想為了改善物質生活而對藝術有所不忠,利用技巧的純熟,以魚目混珠」,儘管他承認自己缺這個「珠」。

  他已經意識到梅克夫人對他的這些委託都是「偽裝得並不高明的施捨」,於是他寧願直截了當地向她借錢。他對梅克夫人如實講了自己在經濟上的困境,現在他覺得梅克夫人是世界上惟一的一個向其借錢而自己不會感到害羞的人。柴可夫斯基希望把自己的一切債務交到一個慷慨正直的債主手裡,靠她的幫助,「能夠擺脫其他許多債主的惡爪」。柴可夫斯基很珍惜與梅克夫人通信的機會。他覺得「封封信都說付錢和收錢,這種通信絕對不能坦白的」,他不希望和梅克夫人總是做音樂交易。柴可夫斯基願意為她真誠地寫曲,而不願用寫曲賺她的錢。梅克夫人把柴可夫斯基對她的坦率請求看作是對她的信賴和友誼,從而對他充滿了感謝,並且立即給他寄去3000盧布的貸款。

  梅克夫人生活在柴可夫斯基的音樂裡,也生活在他的歡樂和苦難中。對他的感受和思考,對他的所作所為,梅克夫人都明瞭。在他們以書信交往的14年中,善解人意的溫良的梅克夫人始終在近近的遠處關照他,守護他。梅克夫人說:「你是惟一能夠給我這樣深刻,這樣巨大的幸福的人,我無限感激,只希望這將永無止期,也永不改變。」「我需要你,你是我所熱愛的一門藝術的純潔的先知。」而柴可夫斯基覺得梅克夫人的友誼「像空氣一樣不可缺少」。他說:「我沒有見過一個人對我這樣親切,從沒有遇見過一個人應和我每一個想法和每一次心的搏動……無論我想什麼,總要想起我遙遠的朋友,她的愛和她的同情已經成為我存在的基石。」

  柴可夫斯基把《第四交響曲》獻給了梅克夫人,把它稱做「我們的交響曲」。這部交響曲凝聚了他們崇高的誠摯的愛。

  2.《葉甫根尼·奧涅金》

  1877年初,柴可夫斯基想著手創作自己的第五部歌劇,他音樂界的同行斯塔索夫有一種看法,認為創作交響曲的柴可夫斯基不適於寫歌劇。還有些人也有類似的說法,因為他的前四部歌劇,除了《鐵匠瓦庫拉》受到歡迎外,其他三部歌劇並不成功。而柴可夫斯基說:「我在這條道路上定下了一站:歌劇,不論您怎樣說我不擅長於創作這種音樂,我將毫不猶豫地走我自己的路。」柴可夫斯基覺得歌劇是一種最容易與群眾接觸的音樂形式,他說過:

  「歌劇有一種優越性,它能用音樂語言和群眾說話。」當時俄羅斯歌劇已達到了繁榮時期,在所有反映俄羅斯生活題材的歌劇裡,主人公都是歷史人物或農民,包括柴可夫斯基自己寫的歌劇也是如此。現在他想尋求另一類主題,他想表現自己周圍的最普通的人的生活和感受,用歌劇這種體裁探索和反映當代人的精神世界。他最關心的是人物的內心活動,他要在歌劇體裁領域中體現「人類心靈活動」的方式。他開始尋找適合自己所設定的這一新目標的歌劇的創作題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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