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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洛帕京並不驚惶,反而大聲威脅說要控告這個警察。警察不放走他,把他帶到了省長那裡。洛帕京見了省長也不害怕,反倒不依不饒演起戲來。他控訴警察發了瘋或者喝醉了酒,在街頭隨便亂抓正派人。警察出示了洛帕京的相片;洛帕京哈哈大笑,說照片上這個人不像他這個醫生,而更像美國總統林肯。省長被攪糊塗了,他為這場誤會向洛帕京道歉,並命令馬上放人。可那警察不服氣,堅持要把洛帕京帶到旅館和一個認識洛帕京的波蘭人對質。這樣一來事情便急轉直下。他們剛一踏進波蘭人的房門,那人看見洛帕京身邊跟個警察,慌了神就說漏了嘴。

  他再次被押送到伊爾庫茨克監獄。

  洛帕京鮮明的個性引起了伊爾庫茨克總督西涅利尼科夫的注意。總督常到牢房去看望他,長時間同他交談,對他的智慧、知識和堅強的性格深為尊重。

  洛帕京利用這個機會充分進行宣傳。他對西涅利尼科夫坦然承認,到這裡來的目的確實是為了營救車爾尼雪夫斯基。他極富感情地描繪了這位偉大學者的艱辛處境:被囚禁在偏僻的維柳伊斯克,過著多麼悲慘的生活。總督聽後也為之動容,決心在第三廳面前為車爾尼雪夫斯基說情。請求改善他的處境,在警察的特別監督下把他轉移到稍好一點的地方。同時,西涅利尼科夫還請求停止審訊洛帕京逃跑一案。

  過了些日子,總督收到了上面的電報答覆。隻字未提改善車爾尼雪夫斯基處境的問題。至於洛帕京,電報說皇上不同意停止審理此案,因為「對他那可恥的行徑,皇上耿耿於懷」。

  1873年6月10日,洛帕京被押送到伊爾庫茨克法庭去接受審問。在穿過法庭院子時,他看見一個到法庭來查詢情況的官員,把馬拴在系馬樁上。他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法庭中間休息時,洛帕京要求和「副守衛」走出臺階換換空氣。他乘機飛跑到馬跟前,使勁把韁繩扯斷,縱身跳上馬背,沿著雅庫茨克大道向北逃進了大森林。

  洛帕京歷盡艱險,一個月後,他穿著農民服裝,坐在自己的馬車裡不慌不忙地向托木斯克走來。這一回很順利,他乘船來到火車站,到了彼得堡,接著很快便離開那裡去到巴黎。

  洛帕京的第三次逃跑震動了西伯利亞行政當局。警方又擔心洛帕京遲早要實現營救計劃。信使再次揚鞭飛奔,給維柳伊斯克縣警察局長帶來指令,要他採取一切措施尋找洛帕京,對車爾尼雪夫斯基實行24小時最嚴密的監視。

  1873年底,伊爾庫茨克總督收到一封隱名信,說革命者巴枯甯和烏京制訂了一個營救車爾尼雪夫斯基的計劃。總督馬上派人到維柳伊斯克,對監禁車爾尼雪夫斯基的城堡進行突擊搜查。惟一的戰利品是一大包手稿和310盧布,但也得出一個結論:由於維柳伊斯克的特殊條件,車爾尼雪夫斯基要逃跑是不可思議的。

  在搜查過程中,官方對車爾尼雪夫斯基說,那些自稱是他朋友的人,企圖把他營救出西伯利亞。他們這樣做反而害了他,政府就不可能改善他的處境。

  車爾尼雪夫斯基回答道:

  「你不能不承認,你永遠也不會忘記普希金、果戈理和萊蒙托夫的名字。同樣,現在的青年將會記住我的名字,雖然我並不追求這些……如果說我10年前提出的思想被認為是犯法的,那麼我聽命於法庭,已為此吃夠了苦頭。我現在不明白,為什麼在我服完苦役之後,你們還把我困在這裡,禁止發表我的作品,使我的遭遇變得更壞。」

  儘管善良的車爾尼雪夫斯基自身難保,但雅庫特人那窮困而原始的生活情景,仍然使他深為憂慮。他暗自問道:

  「這算什麼?這是人還是逆來順受的牲口?……當然是人,是善良的人,他們並不愚蠢;也許比歐洲人還聰明……但這又是可憐而貧困的人,世界上沒有比他們更可憐的人了……他們甚至不願進城。」

  看到這些逆來順受和膽小怕事的人,他心裡就難受。雅庫特人見到他這個囚徒,老遠就脫下帽子,在零下30度的嚴寒裡光著頭,畢恭畢敬地呆站著。他們不懂俄語,車爾尼雪夫斯基只好試著用手勢向他們解釋,大可不必這樣。每當他走近呆立著的雅庫特人,有的撒腿便跑——以為他想打他們。

  他經常到最窮苦人家的帳篷裡問寒問暖,用些簡單方便的藥物醫治生病的孩子。日子長了,雅庫特人開始喜歡這個俄羅斯人。

  5.拒絕求赦免

  1874年夏天,當局企圖說服車爾尼雪夫斯基,讓他呈請赦免。東西伯利亞總督派自己的副官溫尼科夫上校,專程來維柳伊斯克同車爾尼雪夫斯基談判。如果車爾尼雪夫斯基上書提出請求,當局就可以解除他在維柳伊斯克的監禁,並送他回俄羅斯。

  到達維柳伊斯克之後,溫尼科夫上校來到古堡。這時是下午兩點,在屋裡沒見到車爾尼雪夫斯基。

  「犯人出去散步了。」憲兵向他報告,朝一個小湖的方向指了指。車爾尼雪夫斯基坐在湖邊的一張長凳上。

  溫尼科夫走到跟前,自我介紹說,他受總督委託前來瞭解,問他有沒有什麼問題需要申訴,缺不缺什麼東西。

  車爾尼雪夫斯基從凳子上站起來,瞥了上校一眼,說道:

  「謝謝您,看來一切都滿意,沒有什麼要求。」

  溫尼科夫請車爾尼雪夫斯基坐下,告訴他說還有一件更為重要的事要講:「尼古拉·加夫裡洛維奇,我是受總督的專門委託前來的。請您讀一讀這個,然後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

  車爾尼雪夫斯基默默接過一張紙條,仔細看了看,稍過片刻說道:

  「謝謝。不過您要知道,我為什麼需要請求赦免呢?這是個問題。我認為,我所以被流放,只是因為我的腦子和憲兵長官蘇瓦洛夫的腦子構造不一樣。難道為此也需要請求饒恕嗎?多謝你們的費心,我斷然拒絕請求赦免。」

  出現了一陣難堪的沉默。溫尼科夫沒想到對方會這樣回答,悵然說道:

  「這麼說,尼古拉·加夫裡洛維奇,您是拒絕羅?」

  「斷然拒絕,」車爾尼雪夫斯基簡單而又平靜的重申道。

  「尼古拉·加夫裡洛維奇,我請您證明一下我給您出示了總督的信。」

  「簽個字表示我已讀過?」

  「是的,是的,簽個名字。」

  「遵命。」

  他們向古堡走去,進了車爾尼雪夫斯基的房間。他靠桌旁坐下,用清晰的筆劃在紙上寫道:

  「已讀過。拒絕提出請求。尼古拉·車爾尼雪夫斯基親筆。」

  溫尼科夫後來說:「當我離開維柳伊斯克時,我為自己感到慚愧。」

  這個具有強大精神力量的人物,連敵人也能影響。在維柳伊斯克古堡服役一年後的那些憲兵軍士,從「囚犯」那裡學會了讀、寫、計算,比以前變得機靈而成熟了。看守人員不斷更換,而看管人員本身也受到監視。難怪維柳伊斯克縣警察局長受到雅庫特省長的正式警告:

  「車爾尼雪夫斯基善於使派去監督他的人對他產生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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