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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這一年,雕塑幾乎成了巴勃羅的主要活動。他除了雕塑一些女人頭像外,還用小孩玩具車的殘體做成了一隻大鳥,但稍一凝視,就發現鳥嘴就是兒童車的前輪叉子。這類把戲中,最巧奪天工、妙趣橫生的是一件名為「牛頭」的雕塑作品。巴勃羅把一個舊自行車的車座和車把拆下來一拼湊,居然創造了一個簡潔而生動的牛頭。巴勃羅在完成這件雕塑之後滿心歡喜地說:「誰一看它就知道是個牛頭。」當然,巴勃羅也創作主題嚴肅的雕塑。

  1942年,法國抵抗力量在聚集力量。希特勒入侵蘇聯後,法國共產黨的力量得到了充實。早先反對共產黨干涉藝術創作和個人自由的埃魯阿也把意見放在一邊,滿懷熱情地投入了共產黨的武裝和抵抗力量的艱苦戰鬥中去了。他和巴勃羅圈子內的知識分子一樣,為了國家的自由,並不介意站到無情專制的斯大林一邊。當法西斯帶來的戰爭恐怖達到頂點的時候,巴勃羅創作了與實物一般大小的雕塑《抱著山羊的男人》。事先,他曾為此創作了許多草圖,但真正雕塑只用了一整天的時間。作品中,留著鬍子的裸體男人表情極為緊張,不規則的表皮下肌肉繃得很緊,雙手死死抱著山羊。山羊在拼命地掙扎,顯得非常痛苦,但是不願被馴服。製作過程中,雕塑曾由於頭重腳輕而搖晃得厲害,後來山羊乾脆從男人懷裡「摔」了出來。巴勃羅將其修改後,翻成了石膏像,放在他的畫室裡。戰爭結束後,朋友們湧進他的畫室,而迎接客人的就是這尊透著不屈精神的雕塑。這是後話。

  巴勃羅開始在家裡呆著,越來越不大去咖啡館了。

  納粹的巡邏隊,飄揚在公共建築物上的N字旗幟,朋友的失蹤,瑪麗·德瑞絲與朵拉·馬爾之間的衝突——所有這些淪陷的可惡跡象都令他深惡痛絕,使他無心再去日耳曼大街。多虧伊內絲來了,她把大奧古斯丁路畫室收拾得比以前更像個家了。巴勃羅的衣服使他越來越像個豪放不堪的皮西米亞人——肥大的褲子,破衣兜用別針連在一起,上衣翻領上用鞋帶掛著懷錶,幾乎全禿的頭頂上一隻巴斯克帽。這和他在社交界時期的高頂禮帽和紅色印度腰帶一樣,是他的行頭。不過,他現在不是花花公子,而是人群中的男子漢。

  3月27日,曾引導巴勃羅認真走上雕塑第一級臺階的玫裡奧·岡薩雷斯死了,巴勃羅震懾了,他要通過七幅關於岡薩雷斯之死的油畫來拔除他對岡薩雷斯的思念。巴勃羅說:「我沒畫過戰爭,因為我不是攝影家,不去尋找題材。但無疑,我當時的畫中是有戰爭的。」是的,他的作品中確實有戰爭,不過,那是他內心裡的交戰,是他個人同整個世界以及同統治這個世界的敵對力量之間的交戰。他內心的戰爭一直延續到世界大戰之後。5月,巴勃羅創作了一幅高615英尺,寬9英尺的油畫——《歐巴德》,又名《裸女與音樂師》。畫中,一個無助的裸女躺在受刑架上,枯瘦的雙臂反綁在頸後,形成一個屈服的姿勢,臉上是受折磨的表情,腿被無形的繩索捆綁著,另一個女人坐在她的對面,彈著曼陀鈴。這幅油畫反映了他對戰爭的憤怒。

  為了更好地瞭解巴勃羅的世界,或者說僅僅為了學會如何在他那個世界裡生活,埃魯阿請來了一位頗有名的筆跡學家。埃魯阿交給這位筆跡學家一封巴勃羅的信,當然沒有透露寫信人的身份,那位筆跡學家看了之後說:「他使用樹木沒有枝幹,防衛著他那常與別人發生衝突的自身。他不願為別人而毀滅。

  他強烈地愛著,又殺死他所愛的事物他感到悲哀,想通過純創造尋求出路,擺脫他的悲哀和痛苦。他反復無常,脾氣暴躁,剛才還無動於衷,轉眼就暴跳如雷。」埃魯阿驚呆了:「對於認識畢加索的人來說,這是給人印象最深的分析。」

  巴勃羅曾經說過:「你要工作,就要針對什麼,甚至針對你自己,這很重要。一幅好畫,任何一幅畫,都應該有刀刃般的鋒利。」在生活中,他創造性地也應用了刀刃,正如他在藝術中一樣。一次瑪麗·德瑞絲到大奧古斯丁來找巴勃羅,正巧,朵拉·馬爾也來了,瑪麗·德瑞絲想要試試她的權利,他對她」深摯的和日益增長的愛」(巴勃羅曾寫信告訴瑪麗他對她的愛日益增長)所給予她的權利。她讓朵拉·馬爾滾出去,朵拉·馬爾進行了反擊。這時,瑪麗·德瑞絲的怒氣變成了勇氣,她向巴勃羅要求她最想要的東西:同巴勃羅締結永久的關係。朵拉·馬爾像個委屈的孩子似地哭了起來。巴勃羅看到朵拉完全處於劣勢,便走到瑪麗·德瑞絲的面前,輕輕地摟住她的脖子,然後朝朵拉·馬爾發表了他莊嚴的聲明:「朵拉·馬爾,你十分清楚,我唯一所愛的,就是瑪麗·德瑞斯。」

  一個知識分子型的超現實主義女傳教士,就這樣,變成了巴勃羅門前的一塊擦鞋墊。朵拉·馬爾被趕出以後,瑪麗·德瑞絲拼湊起來的幻境被巴勃羅打破了。

  他對她說:「你應該知道我的愛情的限度。」說完便轉身而去。

  巴勃羅開始了一個漫長的創作過程,惡魔般的女性繼續闖入他的作品。他又在畫朵拉·馬爾。這次她被畫成一個囚犯。他對馬爾羅說:「對我來說,朵拉·馬爾總是個哭泣的女人總是這樣。女人是受苦的機器。」到後來,巴勃羅畫布上的朵拉·馬爾便不再哭了,她連哭的發洩權利都沒有了。畫中,她大睜兩眼,直視前方,全身被強忍不哭的努力所折磨。比哭更悲哀,更恐怖的東西在朵拉·馬爾的表情中。仿佛壓抑悲痛的同時也窒息了生命。

  巴勃羅對現代的精神空虛表現得一目了然,時而冷嘲熱諷,時而狂暴猛烈,因為他有切身的體驗。在一個充滿衝突的世界裡,很少有人像巴勃羅一樣敢於直面人生中的精神空虛,在這空虛中,剩下的只是無情與刻毒。所以,痛苦、迷惘、野性和憤怒,是他豐富的創造力的肥料和他那無所顧忌的壞脾氣的溫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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