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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他把自己再次關進了畫室,拒絕任何人來訪。他獨自工作了兩個月,當畢格農和麥克爾·列裡獲准進入那間神秘的畫室時,他們驚奇地發現桌上地上畫架上攤擺著大大小小共20幅《宮娥》,但已完全不是委拉斯開茲的了,光線的和諧演變成空間的奔放,色彩的鋪張演變成形體的恣肆,現實主義的經典演變成立體主義的垂範。環境和背景一見則可知,不是冥思沉靜的中世紀了,而是激烈動盪的畢加索所在的時代。畢加索留給後人的,不是單純的摹仿,而是偉大的創造;不是平白的反映,而是深刻的警示。

  從1958年起,畢加索開始逐步安排自己的後事。有一天,他試探著詢問沙巴泰:「你以後打算怎樣處理畢加索送給你的那些畫?」沙巴泰明白這個「以後」是什麼意思。他鄭重地說:「我要建一座畢加索博物館,盡可能地收集你那些散在外面的作品。」畢加索對這個回答很滿意,他又問道:「那建在哪裡合適呢?」

  「馬拉加,好不好?」

  「為什麼不建在巴塞羅那,我同馬拉加倒沒聯繫了。」

  沙巴泰立即與西班牙政府協商。畢加索是共產黨員,與佛朗哥不共戴天,因而在巴塞羅那建博物館頗有難度。直到1960年,西班牙當局迫於輿論壓力,只好對畢加索這位西班牙籍的世界名人網開一面,提供了巴塞羅那市兩處14世紀的宮殿,請畢加索任選一處。畢加索看中了古老的蒙特卡達街的那一座,他曾在那裡度過了一段難忘的童年時光。

  沙巴泰將畢加索贈給他個人的全部作品,贈給巴塞羅那市的全部作品,以及該市現代藝術博物館所藏畢加索的全部作品,一併陳列在那個古典優雅的宮殿中。為了彰揚沙巴泰對畢加索博物館所作的努力,政府聘請他為該館的名譽館長。畢加索贈給沙巴泰的畫,不下570餘件,沙巴泰寧願過著僅能糊口的清貧日子,也從未出售過一幅。這在畢加索贈過畫的朋友中,是獨一無二的。雕塑家亞當曾經殺價賣掉了畢加索給他的一幅油畫,目的竟然是換取一輛摩托車;艾呂雅也多次賣掉畢加索的贈畫,最讓畢加索傷心的是,將他畫的一幅艾呂雅自己的肖像都給了別人。相比之下,沙巴泰的憨厚忠誠,無人能及。

  1961年3月2日,畢加索在瓦洛利市政廳舉行了婚禮(注:奧爾佳早已去世),新娘是35歲的雅克琳。市長保爾·德裡貢出席了婚禮。結婚預告並沒有出現在市政廳門口,更沒有透露給新聞界。畢加索的意思是不想驚動瓦洛利的市民,12天以後,消息才見報。弗朗索瓦看到了當天的報紙,淚水漣漣,她心裡充滿了毀滅的痛苦和絕望。

  這年冬天,畢加索和雅克琳遷入了法國南部穆甘的「聖母農舍」。在這裡,他全身心地撲在藝術上,用工作來對抗死亡之神;雅克琳則全身心地撲在他的生活上,用愛情來印證自我價值。一天黃昏,在外出返家的路上,有人指給雅克琳看落日的美景,她驕傲而又急匆匆地說:「一個人能幸運地守在畢加索身邊,她連太陽都會不屑一顧的!」

  全世界的各個城市,都爭著舉辦畢加索的畫展,巴黎自然是近水樓臺先得月,1966年10月至1967年2月,法國現代藝術博物館館長、詩人讓·雷馬裡哀成功地組織了一次跨年度、大規模的畢加索畫展,在巴黎的大小藝術宮,共展出了畢加索的284幅繪畫、205幅素描、392件雕塑和508件陶瓷藝術品,觀眾總數達到85萬人。法國文化部長馬爾羅親自主持了開幕式。在美國、紐約、芝加哥、費城等都舉辦了盛大的畢加索畫展。在莫斯科,雖然人們對畢加索的畫風一直抱不同的看法,但仍有成千上萬的觀眾在美術館外面的嚴寒之中排成長蛇陣,甘心情願等上好幾個鐘頭。1962年。蘇聯政府再次給畢加索頒發了「列寧和平獎」,在這個獎項上梅開二度的,歷史上只有畢加索一人。

  5

  1963年,畢加索又有兩位朋友離開了人世:8月,勃拉克猝然身去;10月,科克多悠悠魂歸。勃拉克的死,是上帝奪走了他在立體派創立時期的最後一位戰友,只剩下他這個孤家寡人了。他感到死神這一次是與他擦肩而過。

  為了與死神爭奪時間的陣地,畢加索被迫戒煙。朋友常來看他,他總是下意識地把手伸進口袋掏煙,那空空如也的口袋,讓他仿佛生起失去初戀的感覺。他的視力嚴重衰退,眼睛曾是畢加索藝術和愛情的源頭,是他的一個象徵,但如今黯淡昏黃的眸子只能靠厚厚的鏡片包裝一下了。耳朵也有些聽不見。他常常蜷縮在自己的內心裡,與世隔絕。他有一年多沒有畫油畫,因為他已經脫離了現實生活。

  1964年某日,「聖母農舍」來了一位稀客,他號稱是畢加索的老朋友,可畢加索卻記不起來了,直到他自報家門,畢加索才恍然大悟,原來是保爾·薩特!畢加索拍著薩特的肩膀說:「你並沒變樣,可是我已經老眼昏花了。」薩特扶著老人:「您的氣色不錯,祝您健康長壽。」

  「應該是我祝賀你,我從廣播裡得知你獲諾貝爾文學獎了。」

  薩特坦然相告:「我拒絕了這個獎項。」

  「哦,那為什麼?」

  「您的藝術之所以登峰造極,就是因為不僅發揚了西方的傳統,而且汲取了東方的精華。世界本是一體,東西交相輝映。而瑞典的這個獎卻有意偏袒西方文化,助長東西對立。對此,我嗤之以鼻。」

  畢加索讚賞道:「一個獎形同兒戲,薩特卻有如永不斷流的江河。」

  薩特的來訪使畢加索興奮了好長時期,他要雅克琳找到薩特的最新的一些作品,他讀得很認真,還在天頭地尾寫了不少批註。

  1965年11月,畢加索在諾伊的一家美國醫院做了膽囊和前列腺手術。手術之後,身體情況有了明顯好轉。他又能畫一些作品,筆法還不錯,沒有絲毫顫抖,但人物的變形達到了極端,令人窒息。這是他的內心圖景:枯滕老樹,病木沉舸,攀住一點點生的氣息。

  1971年5月,畢加索的律師回巴黎,他堅持要去機場送他,而且不願雅克琳攙扶著。不知怎麼走漏了風聲,記者們早在那裡恭候,一下把他們團團圍住。有記者問他:「西班牙一家報紙報道,您將於6月10日到馬略爾卡島看鬥牛,是否真的?」

  畢加索回答:「每隔一段時期,人們便說我要到西班牙去,這都是假的。我是決不會回西班牙去看鬥牛的,只要佛朗哥政權還統治著我的祖國。再者,我的工作堆積如山,我連一秒鐘的空閒都抽不出,每天我都在畫室裡工作到很晚,根本不可能想其他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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