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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4月16日晚上出席會議的全體代表到莫斯科參加全會的閉幕式。愛丁堡大學教授喬治·別熱爾,代表全體與會者致詞。在隆重的演說過程中,他一會兒用這種歐洲語言,一會兒用那種歐洲語言,其中也包括俄語。

  「我們的大會進行十分順利,各種正式會見和會議非常隆重,試驗演示得認真而詳盡,會外的活動活躍,還一起參觀了名勝古跡,大家雖早已從共同學科的著作中互相瞭解,但在這裡才正式結識——這一切不禁使我們想到天象儀映出的情景,我一眼就可以看到巨大的蒼穹,半球形銀幕映出的天球上全部複雜的結構。在這短短的會議期間,有生理學巨星展現在我們面前。

  各種生理學學派像一個個星座光明璀璨,一顆顆彗星急馳而過,數以百計的二三等的小星也初露光芒。毫無疑問,巴甫洛夫是這整個獨特的太陽系的中心。我想沒有哪一個自然科學領域能有一個人像你在生理學領域一樣,處於無可爭議的領導地位,你是世界生理學家的領袖!」

  第二天,蘇聯人民委員會在克里姆林宮為與會代表舉行了招待會。會上巴甫洛夫發表了演說:

  「你們已經親自看到和聽到了,」他對所有的外國客人說,「在我國科學居於多麼優越的地位。我想只有用一個例子來說明我們這裡國家政權和科學的關係:我們科研機構的領導人,總是處在一種惶惶不安的狀態,惟恐我們會辜負政府給我們提供的巨額資金。你們知道,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實驗者,我的一生就是由無數的實驗所組成。我們的政府也是實驗者,只是更高範疇的實驗者。我渴望活下去,以便能看到這個歷史性的社會試驗成功。」

  巴甫洛夫高舉酒杯,在熱烈的掌聲中宣佈:「為偉大的社會實驗者乾杯!」

  5.故地重遊

  如果要回家鄉看看的話,這個時候再合適不過了,因為從莫斯科到梁贊已不很遠。於是巴甫洛夫和謝拉菲瑪就啟程了。他很久沒有回去了,現在,望著車窗外急閃而過的田野、森林和村莊,在梁贊度過的童年、青年時代以至一生有關的各種回憶一齊湧上心頭。

  家,祖祖輩輩居住的房子……它還是老樣子,但是已經老朽了。現在住在裡面的只有庫津老夫妻了。他很久沒見到他們了,但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他的突然來到使庫津老人有些驚慌失措,他摸眼鏡的雙手顫抖起來。老人已衰弱不堪,雖然他比巴甫洛夫足足小15歲。

  「你怎麼搞的,庫津,這麼早就看不見了?」巴甫洛夫以挑戰的語調問道。「現在你應該還能跑才是,打起精神來,打起精神來!」說完就沿著陡峭的樓梯跑上他那明亮的小房間。他環顧四周。當然,現在已不是當年的樣子了,但是三扇窗戶依然如故。啊,當年他多喜歡坐在這扇窗戶下讀書啊。

  現在他坐在這裡,看了看牆壁和天花板,心想:「應該修理一下才好。」但是梁贊市蘇維埃已經做出修復舊居建立博物館的決議。

  然後他下樓來,到各個房間走了走。當他還是個小孩子時,生了重病曾躺在這兒,那時鄰居的一個駝背女人經常跑來護理他。父親曾坐在這張沙發上讀書報雜誌。垂死的哥哥彼得就是被抬進這個房間的。這裡還擺過聖誕樹,而那兒是母親心愛的角落,她從來不閑坐著,手裡總是縫縫補補。

  他來到墓地,在親人墳前佇立片刻……心想:今後未必再能到這裡來。

  他走進以前宗教學校所在的房子,不無感激地想起他的老師奧爾洛夫神甫,很多東西是他教給自己的。

  巴甫洛夫返回列￿格勒,腦子裡充滿了各種強烈的感受,雖然旅途勞累,但他還是精力充沛,甚至變年輕了。他打算在列￿格勒呆兩三天,然後回到心愛的科爾圖什。但情況發生了變化,他的小兒子沃洛佳患病了。還在開會期間他就開始腹痛,但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不願意破壞父親的歡快情緒。在父親去莫斯科後,他去看了醫生。戈爾什科夫教授給他作了檢查後把他送到了外科醫生布什那裡,布什拒絕動手術,說現在動手術已為時過晚,不過大家還是堅持要動手術。巴甫洛夫想出席手術。打開腹腔之後證實了那不祥的診斷。痛苦地掙扎了3天,沃洛佳終於去世了。這件事對兩位老人的打擊太大了,簡直難以承受。

  沃洛佳的遺體運回到圖奇科夫濱河街小夫妻剛遷入的新住宅裡。晚上巴甫洛夫和薇拉來到了這裡。父親表現得很剛強,但可以看出,小兒子的死完全把他弄垮了。

  「葉夫根尼婭,」他對葉夫根尼婭說,「我們失去了兒子,變得孤苦伶仃了,你搬來和我們同住吧,你就來代替他。」他轉過身去,很明顯,是不願意讓別人看到他流淚。然後他斷然地走到電話機前,接通了執行委員會值班員。「我是巴甫洛夫。是,是,就是我……我兒子死了。請允許把他葬在沃爾科夫公墓。以後我們全家都葬入此墓地吧……」

  安葬的那天,巴甫洛夫走到棺材跟前,手放在死去兒子的手上說:

  「沃洛佳!我現在向你保證,你不幸過早離開人世決不會是毫無價值的。

  我在青年中有一些影響,我要利用這種影響給他們講你不幸的經歷。這將會再次使人們注意到眾所周知的、最重要的科學的真理,孟德爾遺傳學的規律。

  這個真理成為生活的信條以後,它將把人類從痛苦的重壓下解放出來,保證人類的健康和幸福的生活。」

  從圖奇科夫濱河街到沃爾科夫公墓巴甫洛夫一路都是步行。當送葬的行列到達公墓大門時,一些教士迎面走出來舉行祭禱儀式。可是這完全沒有什麼必要,因為沃洛佳和他父親一樣是不信教的……

  葬禮後不久巴甫洛夫的腿開始浮腫。謝拉菲瑪警覺起來,要求他注意保重身體。

  「你的心臟不好,你才應該注意你的心臟,而我的心臟壯得很。你別擔心,我還要多活幾年呢,我當然會注意自己的健康啦。在實驗室他們常常給我作檢查,他們認為我的機體到此刻還工作得完全像一個年輕人!」

  他強打起精神,想保持平常的樣子,但是對沃洛佳的思念一直咬噬著他的心。一天晚上他對妻子說:

  「我可憐你,」他蜷縮起來,背靠在壁爐上這樣說。那時已是11月,房間裡生上了火。「給你的最後一個打擊竟來自我的手。沃洛佳的死是我母親的遺傳。她死於胃癌,而她的姐妹,瑪麗亞死於胰腺癌。

  「這怎麼算是你的錯誤呢?」謝拉菲瑪憂傷地說。「你也不可能預見這種病症。我嫁給你的時候,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和親戚會死于什麼病症呀……」

  葉夫蓋尼婭搬來和他們一起住了,住在一起痛苦是比較容易挺過去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但悲哀的思念未嘗稍減。應該幹點什麼才好,於是巴甫洛夫決定新年以後回科爾圖什去,只和謝拉菲瑪一人去。甚至他的兩個心愛的孫女,大兒子的兩個女兒,也安慰不了他。

  那時天氣真是異常的好。生物站的白色樓房在昏昏的薄暮中和雪色交融在一起。天氣微寒。巴甫洛夫和謝拉菲瑪睡前出來散步。靜靜的,雪上映出月光,深邃的藍色陰影。頭上是無邊的夜空,綴著晶瑩的繁星。

  「天空奇妙而莊嚴,
  大地在蔚藍色的光輝中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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