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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第穀·布拉的贖罪》問世後三十多年,馬克斯·布羅德出版了小說《囚禁中的伽利略》,並把它寄給了愛因斯坦。1947年7月,他收到了回信,除講別的事外,還講到愛因斯坦對伽利略反對經典教條而鬥爭的觀點:「至於說伽利略,我想像中的他卻是另外一個樣。勿庸置疑,他比其他任何一個人都更熱烈地追求真理。但是,很難相信,一個深思熟慮的人會認為真理與淺薄者的思想重新統一是有意義的。難道這個任務對他來說有那麼重要,以致值得為之獻出自己的餘生嗎?他沒有特別的必要到羅馬去同神父們及其他政客交鋒。這幅圖畫不符合我對年邁的伽利略的內在獨立性的想像。不能設想,譬如我會採取某種類似的行動去捍衛相對論,我會想:真理比我強大得無法比擬,而跨上羅希南特、手持長矛去捍衛真理,我覺得那似乎是可笑的堂·吉訶德行為……」

  開普勒探求和洞察真理的深沉比伽利略的慷慨激昂的社會熱情,對愛因斯坦更接近一些。

  愛因斯坦對開普勒的思想和個性的闡述貫穿著精神風格的深切的一致感。愛因斯坦讀過開普勒的書信,它們對他產生的印象並不小於表述天體運動定律的經典著作。

  愛因斯坦說:「在開普勒的書信中,我們見到一個非常敏感,全心全意尋求自然現象本質的人,一個不顧一切內心的和外界的困難、終於達到崇高目標的人。」

  開普勒的崇高目標是「古典理想」的第一個草圖,它是一幅宇宙的因果圖像,外界的和內心的困難究竟何在呢?

  外界的困難來自因果解釋和占統治地位的觀點不一致,這種不一致以另一種方式感染了開普勒的內心世界,使它不同於伽利略的內心世界。開普勒既不願作思想妥協,也不願作思想鬥爭。愛因斯坦關於開普勒寫道:「無論是貧困,還是同時代人的不理解,都沒有使他灰心喪氣。此外,應該注意到,他不得不和信徒們打交道。但開普勒還是屬￿這樣的一類少數人,他們不可能不公開地發表自己對任何一個問題的信念,同時,他也不是在同別人的論戰中得到樂趣的那種人,譬如伽利略就是這樣一種人,他那辛辣的諷刺話,甚至在今天還能引起有學識的讀者歡樂。開普勒是一個虔誠的新教徒,並不對教會的一切決定都贊成。對此他也不隱瞞,因而他被看作是一個溫和的異教徒,並且也受到了相應的待遇。」開普勒一生的事業就是做到了這樣唯一的一件事,即在很大程度上從他的精神傳統中解放了出來,這不僅是以教會權威為基礎的宗教傳統,而且也是關於自然界、關於認識宇宙和人類生活現象的普遍觀念,同樣也是關於思維和經驗在科學中的相對價值的思想。

  「他應該在科學研究中擺脫目的論、萬物有靈論的思維方法。他不得不清楚地意識到,邏輯—數學推論本身無論多麼清晰,也不能使真理得到保證;自然科學中最美妙的邏輯理論如果不與最準確的實驗和觀察相比較,那是毫無意義的。要是沒有這樣的哲學態度,他的工作是不可能的。他並沒有明顯地講到這一點,但在他的書信中反映出了這種內心的鬥爭。」

  開普勒退出為新科學思想進行社會鬥爭的陣地,愛因斯坦是理解的;但是,愛因斯坦也看到,開普勒和伽利略不同,對存在和諧的純因果理解還存在內心的障礙。愛因斯坦對伽利略在思想論爭上的積極性始終有些格格不久,但他懂得他的意義。對愛因斯坦本人來說,其特點不只是像開普勒那樣地沉浸於內心世界,像開普勒那樣不妥協,而且也像伽利略所特有的那樣,內心完全的自由,擺脫了對宇宙和諧因果理解的一切障礙。

  愛因斯坦的感情和思想,對愛因斯坦的一生最有代表性的東西,就是他自己論及玻爾所說的「最高音樂神韻」。宇宙的和諧感、和諧的社會理想、城市建築形式的和諧印象當然,還有直接意義上的和諧——聲音的和諧。在這方面,布拉格對愛因斯坦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個泉源。天主教堂的風琴聲、新教教堂的聖歌、猶太旋律的憂鬱曲調、胡斯頌歌的雄渾音響——這一切和民歌、和捷克的、俄羅斯的、德國的作曲家的作品交融在一起了。

  在平庸的毫無個性的布拉格教授群中,也有出類拔萃的人物,愛因斯坦和其中幾位很接近。一種與愛因斯坦在科學和智力交往方面要求相適應的環境形成了,它也符合他的音樂愛好。

  愛因斯坦和數學家格奧爾基·皮克很友好。皮克從青年時代留下來的對物理學問題的興趣,使他和愛因斯坦接近。這位年滿50的教授和朗帕一樣是馬赫的繼承人,他使愛因斯坦找到了一個哲學爭論上的孜孜不倦的對手。此外,在這段時間裡,愛因斯坦克服了和廣義相對論的數學工具有關的特殊困難,並且他對同皮克討論數學問題非常感興趣,進而促使愛因斯坦讀意大利數學家裡齊和勒維一契維塔的著作,它們充實了愛因斯坦的數學武庫。皮克會拉小提琴,他介紹愛因斯坦和別的音樂愛好者結識,於是他們幾乎天天舉行音樂聚會。

  後來,在希特勒侵佔捷克斯洛伐克期間,皮克在集中營裡被折磨而死。

  愛因斯坦還經常去古代史教授、梵文專家莫裡茨·溫德爾尼茨家。他們專業的不同並未妨礙他們對一般的、特別是文學課題的熱烈討論。溫德爾尼茨的5個快活的孩子也很招愛因斯坦喜歡,他和他們交上了朋友。愛因斯坦還把自己的小提琴帶去,溫德爾尼茨的堂妹給他伴奏,她是一位音樂教師、嚴謹的演奏者,愛因斯坦稱她為嚴厲的中士。

  謙遜、善良、隨和、大多是善意的幽默,給愛因斯坦帶來了不少朋友。但是,說來也怪,正是這些品性也給他帶來了敵人。謙遜常常變成了對教授稱號態度不恭,冒犯了大學內外的學究集團,愛因斯坦的簡樸穿著仿佛是對學院式尊嚴的反抗。弗朗克講過一件有關愛因斯坦大學禮服的軼事。這種禮服是每個教授接受國王召見所必備的。這套鑲金邊的制服和帶羽毛的三角帽轉給了在布拉格接替愛因斯坦的弗朗克;後來這套制服曾打扮過一位要人,最要緊的是使一個逃離俄羅斯的哥薩克將軍度過了布拉格的嚴冬,因為他那副凍得半死的模樣引起了弗朗克妻子的憐憫。以後,愛因斯坦的佩劍和三角帽在納粹分子佔領的年代被當眾焚毀以前,作為寶貴的紀念品一直保存在大學的博物館裡。

  愛因斯坦的善良和隨和惹得許多人生氣。因為這些善良和隨和是面對各個社會階層的。在大學裡,人們不能原諒愛因斯坦,因為他竟用同樣誠懇的態度跟同事們和大學的僕役們談話。此外,還有愛因斯坦的幽默給他帶來了最多的敵人,第一、它並非總是善意的;第二、越出千篇一律的教授們的俏皮話範圍開玩笑,在那些滑稽可笑、裝腔作勢和妄自尊大的人心目中,就大有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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