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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回到閣樓小房裡,在萬籟俱靜中,只聽見他的筆在紙上滑動的沙沙聲。種種充滿幻想的會晤,一場場機智俏皮的交談,一個個活生生的人物剪影,形成一條接連不斷的奇妙的鏈條,從筆端落到紙上。一路碰到的一些動物,它們有了思想,有了感情,活躍在腦海中的那一幅畫面上。你看,白雪皚皚大街上的那一隻瘦骨嶙峋的貓兒,它也是一位作家,一位詩人。它那充滿憂患的咪咪聲,它向同情它的胖貓大嬸傾訴的哀怨,那不就像他曾對同情他的夫人們傾訴的心曲嗎?那位活潑愉快、面色緋紅、手提一籃櫻桃的姑娘,和那位臉色蒼白、目光神秘莫測的夫人,兩個人拽著他,要他向她們各自要求的不同的方向走——這不正是自己內心感情的矛盾體現嗎:一方面傾向於日常生活描寫和充滿泥土氣息的幽默感的表現,一方面又傾向于寫崇高的、悲劇的題材。還有那顆童心也是頗有詩意的,它總喜歡在別人認為沒有問題的地方提出問題來。

  那一個圓球似的地球在太空運行為什麼掉不下來?春夏秋冬一年四季為什麼要循環往復,認真想一想,這裡面又包含著多少詩啊!書中主人公是一個多麼有趣的人物!他充滿幻想和憧憬,喜怒哀樂不斷變幻,用自己的眼睛看待一切,用一顆童心衡量一切,他是誰呢?啊!就是自己。是的,是自己在寫遊記嘛!不過,這部《徒步旅行》還只是一個開場白,好多優美動人的故事,還有待以後來寫呢!

  從1828年底到1829年初,安徒生繼續獨自寫作。目前他需要做的是擺脫經濟的困擾。他已是大學生了,穿著上必須在某種程度上與他所交往的圈子相適應,而出版《徒步旅行》,弄一筆稿酬,又遠水不解近渴。於是他提筆給劇院翻譯了幾出戲——《四旬節》和《十六歲的女王》,他借用意大利戲劇家戈西的假面喜劇中的一齣歌劇的主題,用了幾個星期的課餘時間,寫了歌劇劇本《大烏鴉》,把它交給當時沒有什麼名氣,但很有才華和氣魄的青年作曲家哈特曼作曲(哈特曼後來成了丹麥首屈一指的作曲家)。

  安徒生又為另一位青年作曲家布雷達爾整理了華特·司各特的《拉默穆爾的新娘》。

  這兩出歌劇都在舞臺上演出了。後一齣歌劇贏得了喝彩,頗受歡迎。安徒生把後一個歌劇劇本的印刷本送給著名的愛倫士雷革。愛倫士雷革微笑地接受了劇本。

  「祝賀你受到熱烈的歡迎,」愛倫士雷革說,「不過,由於你取材于華特·司各特,又得到了作曲家的協助,他的曲子做得好,所以輕而易舉取得了這種成就。」

  安徒生聽了這位名家的有點挖苦的話,心裡頗感悲涼,淚水不禁湧出了眼眶。愛倫士雷革看到了,過來擁抱著安徒生,吻了吻他。

  「別人也常常批評我,使我生氣啊!請不要在意!」愛倫士雷革非常親切地說,還拿出他寫的一本書,親自簽上名送給安徒生。

  愛倫士雷革對歌劇《大烏鴉》的批評更嚴厲。這部作品,安徒生以後編自己的選集時沒有把它收進去。

  作曲家韋斯的看法和愛倫士雷革不一樣。安徒生對這些題材的處理,他感到做得很好。

  「好久以來,我就想根據華特·司各特的《肯尼爾華恩》譜寫一齣歌劇。」韋斯對安徒生說,「你能夠幫我寫個劇本嗎?」

  安徒生多麼需要用寫作來換點錢維持生活啊!現在有韋斯這樣的著名的藝術家主動提出合作,他感到很榮幸。他接受了這項建議。但劇本還沒有寫到一半,就受到了非難。非難者說利用傳奇寫劇本的做法是可恥的。安徒生不得不中斷寫作。

  「利用著名傳奇寫劇本,在別的國家都是允許的呀!而且,有些名著就是這麼產生的!關鍵是寫出水平來,要有新鮮感,能深深打動讀者!」韋斯安慰和鼓勵安徒生,叫他寫下去。

  安徒生繼續寫下去,但韋斯完成樂譜的進度比他寫劇本的進度慢。這時安徒生打算出國旅行,便把劇本的結尾和修改的工作全交給韋斯處理。

  韋斯是個單身漢,不喜歡結尾悲慘的作品。他提議讓這個劇本中的那對相愛的主人公艾米·羅布薩特與斯萊特最終美滿地相結合。

  「一個作家只消幾筆就可以使他們幸福,為什麼要使他們不幸呢?!」他說。

  「可那違背歷史呀,那個傳奇可不是這麼結局的!」安徒生提醒他。

  「那麼,我們如何處理伊麗莎白女王呢?」韋斯回答安徒生說,「她可以說:『驕傲的英國,我是屬￿您的!』我們為什麼就不可以讓主人公結婚呢?!」

  安徒生讓步了。就讓韋斯來這麼處理吧!

  《肯尼爾華恩》被搬上了皇家劇院舞臺。其中兩首曲子成了音樂界著名的歌曲。但安徒生卻因為寫這部歌劇的歌詞而受到匿名信的攻擊。不過,這在當時是見怪不怪的現象。丹麥有一句諺語:「車子慢騰騰地走,人人都往後面推。」喜歡對青年作者的作品找毛病,談缺點,這是當時丹麥的一種普遍性傾向。

  安徒生為出版《徒步旅行》而奔波。但是毫無結果。哪個出版商都不願意冒險出版一個沒有什麼名氣,而且還受到過批評界指責的青年作者的這部書。

  1829年1月,安徒生鼓起勇氣,拿寫劇本獲得的稿酬,自費出版了這部作品。結果反響很好。有個叫賴策的出版商購買了它的版權出了第二版,接著又出了第三版。1月末海堡對這本作品作了肯定的評價,把它比作巧妙地交織著色彩斑斕的畫景和變幻莫測的情緒的幻想曲,稱作者是一位有才華的詩人。他的讚揚等於批評界賦予安徒生以詩人頭銜的一紙證書。這本書被競相購買,廣為流傳,大受讀者歡迎。哥本哈根人都讀這本書,歐登塞和別的地方的人也讀這本書。歐登塞的古爾登堡上校還給安徒生寫了封熱情洋溢的信,講這本書如何使他深受感動。安徒生從各處聽到的都是一片讚揚聲,只有一個有地位的人給他以嚴厲的批評,說這本書有諷刺皇家劇院之嫌,而皇家劇院是國王的劇院,而國王一直多年給他以公費念書,而且他後來還能免費進皇家劇院看戲。因此,他寫這本書是一種忘恩負義的行為。這個指責很滑稽,毫無根據,所以批評界和讀者都不予理睬。

  國外也在出版這本書。在瑞典德赫倫再次出版了這部作品的丹麥文版,這本書在挪威也被人們廣泛閱讀,幾年後德國漢堡出版了它的德文譯本。這本書不僅使安徒生獲得了名望,而且解決了他的經濟問題。皇家公費在他考取大學之後于當年11月份就終止了。他現在有了稿費,念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就不需要求助於人了。

  當然,最重要的是,這本書的成功,使他深信自己有詩人的天賦,激起了他進一步的創作欲望。和他同時考取大學的有200人,有人開玩笑說,那年有4個大詩人和12個小詩人成為了大學生,所說的四個大詩人是阿爾內森(他的《人民劇院裡的陰謀》在皇家劇院上演過)、漢森(他出版了《給上流社會的讀物》)、尼爾森和安徒生。而安徒生被排在四個大詩人之首。當然,這僅僅是指大學生詩人。這裡「詩人」這個詞,是廣義的用法,指的是其作品富有詩意的作家。

  安徒生在哥本哈根大學受到同學們的高度尊敬,在學習功課之餘,他的創作欲望更大了,皇家劇院的舞臺一直是他嚮往的地方。現在他決計向皇家劇院舞臺進攻了,不是去當演員,而是寫劇本上演。他不想寫悲劇,他讀了自己過去寫的悲劇,覺得那只是華麗詞藻的運用,太淺薄了。海堡的輕鬆喜劇寫得優美、尖刻、生動,自己的性格和文風倒是和他相吻合的,不如寫寫輕鬆喜劇看看。這種體裁自己沒有用過,不過值得一試。

  就寫《尼古拉塔上的愛情》吧。從他住的斗室的窗口望過去,幾排房屋過去的那座高聳天際的塔就是尼古拉塔。每天都可以看到一個往上攀登的看塔人的身影。這個老頭兒低著頭,步履艱難,顯得憂心忡忡。噢,一定是他的女兒(她可能叫做艾琳娜吧),愛上了一個窮裁縫(裁縫的生活,安徒生是瞭解的,他母親還想叫他學裁縫手藝哩),而不願嫁給旁邊那座塔的看塔小夥子(她父親看中了這個小夥子)……安徒生按這個思路想下去,平時在現實生活中體驗過的好多事情都進入了他的這個思路,越來越使他激動,非把它寫出來不可。……在許多輕鬆喜劇裡,那個嚴厲的父親往往不是看塔人,而是伯爵。為他女兒看上而為父親看不中的人,往往是貧窮的中尉。不過那老套子不好,總要有新意才行。而且,寫底層人,更有廣泛的代表性。再說,輕鬆喜劇的某些藝術手法也應該變一變了,就是說,也應該通俗化、大眾化起來。至於語言,要生動、幽默、尖刻,當然,劇末還是要大團圓局面,這符合廣大讀者的願望。主人公、劇情、寫法、風格都有了,而且,能寫出自己的特色來的。他越想越興奮。不由自主地拿起了筆,動手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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