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傳記 > 阿加莎·克裡斯蒂自傳 | 上頁 下頁
六〇


  不管怎樣,我興致勃勃地記下了《空幻之屋》劇本的構思。這本書在某些方面當然更像小說而不是個間諜故事。我一直認為《空幻之屋》這部作品由於增加了波洛這個人物而被我毀了。我已經習慣於作品中出現波洛,因此他也很自然地出現在這部作品中,可是他一出現,全都亂套了。他的確大顯身手,可我總想沒有他這部作品會更好。於是在設計劇本情節時,我割捨了波洛這個人物。

  《空幻之屋》脫稿了,儘管除羅莎琳德外還有些人持相反意見。彼得·桑德斯很喜歡這個劇本,他曾把我的許多劇本搬上舞臺,他相信這個劇也會成功。

  《空幻之屋》獲得成功後,我開始自討苦吃了。當然,我知道小說創作是我穩定和有保障的職業。我可以繼續這樣編織情節,進行創作一直到老。我對能否再構思創作一部新的作品從未產生過絕望情緒。

  當然,在一部作品動筆之前,我總得經歷極為難熬的三到四個星期的時間。這種痛苦無法形容。獨處一室,咬著鉛筆,眼睛盯著打字機;或踱來踱去,或——屁股坐在沙發裡,禁不住想大喊大叫。然後走出房間去打擾某個正忙碌著的人,通常要打擾馬克斯,因為他的脾氣特別溫厚,對他說:「真糟糕,你看我不曉得如何下筆了,我沒法再寫下去了,再也寫不出書了。」

  「哦,怎麼會呢?你肯定能行。」馬克斯常這樣安慰我。他總是帶著期望的語氣邊安慰我,邊將目光轉向他的工作。

  「可我知道不行了,我想不出什麼故事。我腦子裡曾有個故事輪廓,可現在看來毫無可取之處。」

  「你只需闖過這個階段。類似的情況以前曾發生過。你去年就曾這樣嘮叨過,前年也一樣。」

  」這次不同了。」我確信無疑地說。

  但是這次當然也沒什麼不同,儘管我這樣地淒慘和絕望。然而這種特殊的階段需要有所體會。這就像把雪貂放在兔穴裡,而自己在洞口守著獵物一樣。在洞穴內一片混戰之前,在無聊中度過漫長的時間,精神上得不到平衡。同樣,腦子裡對想寫的東西一片空白,隨手翻開一本書,但不久又會發現根本沒有看進去;試試做字謎遊戲,心思又沒放在解法上;全部身心都被一種癡呆的絕望情緒所佔據。

  之後,由於某種難以名狀的原因,一種內在的動力使人文思如湧。大腦開始運轉,自知這時迷霧已經散去,靈感已經到來。你會突然絕對有把握地弄清楚了甲想對乙說些什麼。你會跑出房間,沿路不停地自言自語,不斷地重複著某節對話,譬如莫德和阿爾溫的一問一答,他們要去哪,另外一個人會從樹後的什麼地方盯著他倆,地上的一隻小死野鴨如何勾起了莫德早已忘卻的經歷,諸如此類的情節。回到家時滿心歡喜,雖然還隻字未寫,但是終於可以動筆了。

  那時,我像是迷上了劇本創作,而這僅僅因為它不是我的本行。劇本要比小說容易寫,因為可以想像出劇情,而不會因那種苦於小說中的描寫而中斷情節的連續性。舞臺的時空限制了故事的複雜程度。你不必隨女主人公上樓下樓,或是來往於網球場,對這些情節不必絞盡腦汁進行描寫。惟一要寫的是所見所聞和所幹的事。觀察、傾聽和感受,做到這些就足矣。

  我應該堅持一年完成一本書,我相信能做到這一點。劇本創作不過是冒冒風險,什麼事都是這樣,有成功也有失敗。

  成功會接踵而來,隨後是不明不白的一連串的失敗。為什麼?誰也無法解釋。我發現許多創作家都這樣。我曾看過一個相當不錯的劇本,但它的演出卻失敗了,因為它沒有迎合觀眾的口味,或是因為它不合時宜,或者因為演員陣容對其演出有些影響。劇本創作是一件難以預料的事,每次都是一次有趣的賭博,我喜歡這種冒險。

  寫完《空幻之屋》後不久,我明白應該再寫一個劇本。我暗想,如果可能,我要創作一個不是小說改編的劇本,一個純粹的劇本。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