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傳記 > 阿加莎·克裡斯蒂自傳 | 上頁 下頁
四九


  開始時會很笨拙,但是從那一刻起,我的確感覺到一種強烈的舒適感和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對寧靜的真切理解。

  對其裡斯·維克斯,我感謝他引導我心胸開闊地面對生活。他藏書很多,有哲學及其他各方面的,他是個出類拔萃的年輕人。有時我懷疑我倆還能否再次見面,我覺得不見面也知足了。我倆就像黑夜裡撩舷而過的兩艘航船。他遞過一件禮物。我接受了。這是一件不曾有過的禮物,因為它是智慧的禮物。它來自頭腦,而不僅僅來自心靈。

  我不能在巴格達再呆下去了,因為我急於趕回家準備過聖誕節。

  在旅館裡,我結識了皇家非洲步槍隊的德懷爾上校。他到過世界許多地方。他上了年紀,對中東的事無所不知。我倆的話頭是從肯尼亞和烏幹達開始的,我提到我的哥哥曾在那兒住了許多年,並告訴他我哥哥叫米勒。他審視著我,隨之臉上浮現出一種我已熟悉的表情,一種充滿疑問神情。

  「你是說你是米勒的妹妹?你哥哥是煙鬼比利·米勒?」我從沒聽說過煙鬼比利這個綽號。

  「瘋瘋癲癲的?」他探詢地補充說。

  「是這樣,」我很同意他的看法。「他總是瘋瘋癲癲的。」

  「你比他年紀小多了,是不是?」

  「比他小十歲。」

  」他出門時你還是個孩子吧?」

  「對。我對他不熟悉,可他放假時常回家來。」

  「他後來怎麼樣了?我曾聽說他住進了醫院,後來就沒消息了。」

  我介紹了我哥哥的生活的情況,他如何被送回家等死,雖然醫生說他活不多久了,可他又活了幾年。

  我和德懷爾上校從此結為好友。有時我去他那裡吃飯,有時他來我旅館進餐;我們的話題總是扯到肯尼亞、乞力馬紮羅山、烏幹達和維多利亞湖,以及我哥哥的一些軼事上。

  德懷爾上校以一種專橫和軍事化的方式給我安排了下次出國旅行的遊玩日程。「我給你安排了三次旅行,」他說,一旦你合適,我又脫得開身,我就跟你定下時間。我想到埃及什麼地方碰頭。」接著他把旅行計劃講給我聽。

  我腦海裡時常出現疑竇:這樣的日程安排我身體吃得消嗎?也許,我們倆人都知道這種安排不過是想想而已。他是個孤僻的人。德懷爾上校行伍出身,過著嚴格的軍旅生活,而且漸漸地與不願離開英國故土的妻子產生了隔閡。據他說,她所關心的就是在幽寂的路邊有所清靜的小房子過日子;他的孩子對他回家休假毫無親熱的表示。他們認為他去原始地區旅行是荒唐的。

  這時已經到了十一月,天氣漸漸地變了。炙人的太陽見不到了,甚至偶爾會下場雨。我訂了回國的票,可能我會懷著遺憾之情告別巴格達,但也不盡如此,因為我已經制訂了重返巴格達的計劃。

  3

  回家住了一段時間後,我搭乘勞埃德·的裡雅斯蒂諾號船去貝魯特旅行。在那兒住了幾天,再次隨奈恩運輸公司的車隊穿越沙漠。船離開亞歷山大勒達沿海岸航行。海面波浪起伏,我身體有些不適。在船上,我注意到另一位婦女,這位叫西比爾·伯內特的婦女後來告訴我,她也不習慣于顛簸的海浪。入們通常叫她鮑夫·伯內特,是當時的空軍少將查爾斯·伯內特爵士的妻子,她此行的目的就是去和丈夫團聚。她是個很有見地的女人,心直口快,愛好旅行和觀賞異國風光,她在阿爾及爾有一套漂亮的住宅。

  同行的人中,還有一些英國天主教徒,她們去伊拉克瞻仰《聖經》中提到過的地方。領頭的是一個面目兇惡的女人,叫威爾布裡厄姆嬸嬸,西比爾·伯內特說她活像個大甲蟲,說得太對了。她是個人人都想和她作對的女人。

  我們到了巴格達,我拜會了幾位老朋友,在那痛快地玩了四五天,隨後就接到伍利夫婦的電報,去了烏爾。

  這年六月,我曾在倫敦見過他們,當時他倆回家探親,我還把剛剛買下的克萊絲威爾街巷中的一幢小房子借給他們祝就在他倆修繕房屋時,他們為我安排了一項迷人的計劃。

  我在初夏前一星期左右到了烏爾,待他們收拾好行李後,就和他們一道走,穿過敘利亞,直奔希臘,能和他倆同行去希臘的德爾法,我很高興。

  我頂著沙漠風暴到了烏爾。以前在那兒旅行曾遇到過沙漠風暴,但這一次更猛烈,持續了四五天。我從沒領教過四周到處彌漫著沙粒的情景。儘管窗戶緊閉,還掛著防蚊簾,可到了晚上,床上仍是一層沙子。雖然睡前到門外抖乾淨,但次日早晨臉上的沙子還是不少。整整受了五天的罪。

  然而我們卻談天說地,大家一團和氣,我在那兒過得有滋有味。

  伯羅斯神父又到了那裡,還有建築家威特伯恩,這次還有倫納德·伍利的助手馬克斯·馬洛溫,他已經當了五年助手了,可前一年我來時他剛好不在。他是個身材削瘦,皮膚黝黑的青年人,沉默寡言,極少開口,但對自己分內之事極為熟悉。

  我很快看到他善於處事。他和工匠們關係融洽,更難為他的是,把凱瑟琳·伍利哄得團團轉。凱瑟琳對我說:「馬克斯當然是個出色的助手。我不知道要是這些年沒有他會怎麼樣,我想你會喜歡他的。我派他陪你去納傑夫和卡爾巴拉。納傑夫是穆斯林死者的聖城,卡爾巴拉那兒有座建築精美的清真寺。我們收拾妥當後去巴格達,他陪你去那裡。你沿途可以看看尼普爾。」

  「哦。」我說,「但是,他難道不想去巴格達嗎?我是說,他回家前要去那兒看看朋友吧。」一想到讓這個年輕人陪著就不痛快,他在烏爾操勞了三個月,或許要一個人去巴格達玩一玩呢。

  「噢,不會的,」凱瑟琳肯定地說,「馬克斯會樂意的。」

  像馬克斯這樣在艱苦的考古發掘地努力工作。終於可以去休息,可以去散散心的年輕人,犧牲自己時間開車陪一位比自己年長,對考古一竅不通的陌生婦女去看什麼風景,大家竟都覺得是天經地義的事。看來馬克斯把這事也當作很自然的事了。他是個表情莊重的年輕人,我在他面前有些緊張。我暗自有些揣揣不安。是不是應該向他表示歉意。我也確實結結巴巴地向他透露過這趟旅行不是我的主意,可馬克斯卻表現出蠻不在乎的樣子。他說反正也沒什麼事。回家可以一程一程地走,先和伍利夫婦一道走,既然他已到過德爾法,就和他們分手,去看看巴薩神廟和其他希臘名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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