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傳記 > 阿加莎·克裡斯蒂自傳 | 上頁 下頁
四二


  這段時間,除了《羅傑·艾克羅伊德謀殺案》帶來的煩惱之外,日子過得有條不紊。羅莎琳德上了學,成天興高采烈的。我們有了漂亮的房子和花園,還有那輛大鼻子莫裡斯牌小汽車;費舍是個好幫手,日子過得和和睦睦。阿爾奇晝夜迷著高爾夫球;他的胃口不錯,神經性消化不良也好多了。真可謂事遂人願。

  經過經濟拮据的日子,不再為錢發愁是再愜意不過了,我們可能都有些昏昏然了,竟想買那些從不敢問津的東西。

  一天,阿爾奇突然告訴我要買一輛真正的跑車,這叫我大吃一驚。

  「但我們已經有了一輛汽車了。」我惶惶地說。

  「噢,可我指的是一輛不尋常的。」

  「我們可以再生個孩子。」我提醒他。我已經滿懷興奮的心情琢磨了許久。

  阿爾奇斷然反對。「除了羅莎琳德我誰也不要。羅莎琳德是個絕對令人稱心的孩子,這就夠了。」

  現在他說:「要是有個兒子,就會搞得一團糟。況且,來日方長。」

  我同意來日方長的觀點。勉強同意買一輛迪拉契牌的二手車。其實他早已看好並進行了討價還價。這輛車使我倆很開心。

  「森尼代爾是個安居的奸地方,」阿爾奇說,「我想不妨買幢自己的房子。」

  這主意實在激動人心。雖然在斯科茨伍德住得還算舒服。可畢竟有種種不便。電線常出毛病;廣告上說的隨時供應熱水只是說說罷了;維修更是難得有一次。自己弄一套住處的主意很對我心思。

  一兩年後,我們已看過許多處房子——我總是把看房子當作消遣——終於初步選定了兩處。一處要走段長路,房子不太大,有個招人喜歡的花園。另一處在車站附近;像是一套某百萬富翁的邸宅搬到了鄉下,不惜金錢地裝飾了一番。房內有鑲木牆壁,幾處浴室,臥室內有盟洗等設備。這處房子近幾年幾經倒手,據說是處凶宅,在這住過的人到頭來總是交不上好運。頭一個房主丟了錢財,第二個死了老婆。第三個的結局不知如何,只知道分後了,大概是分道揚鑣了。不管怎樣,這處房子一直低價待售。它的花園景色恰人,庭園呈窄條形,草坪前烷翅著一條長滿水草的小溪,再往前走是一大片長滿各種杜鵑花的園子,那兒有一整塊菜地,再往前是一片蔬菜的荊豆叢。至於買得起買不起是另一回事。雖然我倆收入還算豐厚。我的或許不大穩定,阿爾奇的則沒問題,但糟糕的是我倆沒有現款。我們以抵押方式買下了房子,挑了個日子就搬了進去。

  我們又添置了窗簾和地毯,過上了一種無疑是我倆財力所不及的生活,儘管賬面上仍收支平衡。家裡有兩輛汽車:迪拉契和大鼻子莫裡斯,又雇了幾個傭人:一對夫婦和一個女傭。

  按阿爾奇的主意,我們把新居叫做斯泰爾斯,因為我第一筆稿費收入是來自《斯泰爾斯的神秘案件》。牆上懸掛著這本書的封面圖案——這是博得利出版社贈送給我的。

  但是,斯泰爾斯是塊不祥之地。

  4

  第二年的生活不堪回首。生活中常有這樣的事:一錯百錯。

  我從科西嘉度了幾天假回到家一個月的樣子,我母親就得了嚴重的氣管炎。當時她在阿什菲爾德。我去看望她,隨後寵基代替了我。不久,她打電報告訴我她把母親接到艾本尼去了,在那她能更好地照料母親。母親病情似有好轉,但再沒好利落過。她被困在床榻上。我估計她的肺感染了,那時她已七十三歲了。沒想到病情急轉直下,寵基大概也沒料到這一點。過了——兩個星期,來電報催我去。阿爾奇此時正在西班牙談生意。

  在去曼徹斯特的火車上,我驀地意識到母親去世了。我渾身發冷,仿佛從頭到腳寒冰浸骨,默念著:「母親去世了。」

  事情果然如此。我俯身端詳著仰臥的母親,心裡想:她已經走了,留下的只是具軀殼罷了,真是這樣啊:母親那急躁、熱情而易衝動的個性全不復存在了。幾年來她曾幾次對我說:「有時,人多想沖出軀體的束縛,它是那麼衰老,無能,不中用。人渴望掙脫這一桎梏。」此時,我想她如願以償了。

  她終於掙脫了人生的侄梏,而留給我們的只有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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