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傳記 > 阿加莎·克裡斯蒂自傳 | 上頁 下頁
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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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從周遊世界回來後,嘗盡了艱辛,令人欣慰的是終於迎來了這種平靜的日子。也許這時我本應心有所慮,太順利了。阿爾奇有稱心的工作,老闆是他的朋友;與同事關係融洽;他一直翹企加入一流的高爾夫球俱樂部,如今也實現了。每逢週末都玩個痛快。我的寫作也進展順利,並且開始考慮或許應繼續寫作來賺取稿費了。

  我是否認識到在生活的靜謐中可能蘊蓄著某種隱患?沒有。但是的確少了點什麼,雖然我沒有深入琢磨。我懷念我和阿爾奇以前相依相伴的日子。我懷念那些一同乘汽車、火車尋幽攬勝的週末。

  這時的週末是我最單調沉悶的時間。我時常想邀請朋友來鄉下共度週末,以便和倫敦的朋友敘敘舊。阿爾奇很不以為然,他說那樣會糟塌了他的星期天。家裡來了客人,他就得在家多呆些時間,有可能誤了他第二場球賽。我對他說要打打網球,不要總是高爾夫球,我倆在倫敦公共球場打網球結識了些朋友。他一副厭惡的神情,說打網球會降低打高爾夫球的眼力。他像懷著宗教熱忱一樣打高爾夫球。

  「聽我說,你隨便邀請你的哪個朋友來,但是別請夫婦倆一起來,要是那樣,我得花點時間應酬。」

  這事不大好辦,因為大部分朋友都結了婚,邀請妻子而不請丈夫總不大合適。在森尼代爾我也交了些朋友,可森尼代爾的社交界主要由兩種人組成:一種是中年人,熱衷於園林,除此沒別的話題;另一種是性情豪爽、愛好運動的富裕人家,他們舉行雞尾酒會,開懷豪飲,我不是這種類型的人,阿爾奇也不是。

  有一對夫婦可以而且確實和我們共度了週末,那是楠·華茲和她的第二個丈夫喬治·貢。喬治和阿爾奇打高爾夫球,楠和我閒聊,邊談邊在女子球場隨便打打高爾夫球。

  然後我們去俱樂部會同他們喝點飲料。至少楠和我會一飲而盡;半品脫用牛奶稀釋的純乳酪——就像從前在艾本尼農場那樣。

  賽特的辭別使我們很難受。她一直盡心盡職,卻總想著到國外找個工作。她很想以家庭教師的身份周遊世界,見見世面。我贊同她的觀點,戀戀不捨地同意她去比利時。

  這回我打算雇一個身兼秘書和保姆二任的人。我整理了許多封回復我徵聘啟事的信件,在適當的時候,我到了倫敦蘭開斯特城門附近的一家小小的私人旅店去見夏洛蒂·費舍小姐。我一見費舍小姐就喜歡上了她。她高高的個子,棕色的頭髮,估摸二十三歲左右;曾照顧過小孩,看上去精明強幹,得體的舉止中一雙秀目閃著光彩。她會速記和打字,喜歡在照顧小孩之余幹點秘書工作。

  這樣,夏洛蒂·費舍來給我當秘書,她姐姐瑪利·費舍需要時也來幫幫忙,她倆和我做了多年的朋友,給我當秘書、保姆和傭人等等。夏洛蒂至今和我仍是好朋友。

  夏洛蒂,羅莎琳德一個月後叫她卡洛,她的到來像是出現了奇跡。她一踏進斯科茨伍德的大門,羅莎琳德就不可思議地又變成賽特時的乖孩子。簡直像灑了聖水!鞋子穿在腳上再不用來砸人了,回答問題有禮貌,她和卡洛一起看來心情很暢快。

  生活又恢復了平靜。羅莎琳德一上學,我就著手準備口授一篇小說。對此,我忐忑不安地一再推遲。我倆終於開始了工作:我和夏洛蒂面對面坐下,她手拿鉛筆和速記本。我悒悒地望著壁爐,嘗試性地咕嚕了幾句,聽起來很不順耳。

  我時斷時續地說著,每句話都不自然。這樣持續了一小時。

  後來,卡洛告訴我她自己開始創作時也發憂。雖然她學過速記課程,但沒實際用過,她曾利用記錄佈道詞來熟悉她的速記。

  創作經過這幾乎夭折的開端,才有了進步。但採用普通寫法或打字進行創作,我覺得更得心應手。聽著自己的聲音多麼令人不自然,多麼無法傾吐心聲,真是荒唐。五六年後,我的右腕骨折無法繼續用力時,我開始用口述錄音訊。才漸漸習慣了自己的聲音。然而使用錄音機的不利之處是使你說話羅唆。

  毫無疑問,打字或文字方面的努力的確使我緊扣主題。

  用詞簡潔在偵探小說中至關重要。誰也不想聽同一個細節顛來倒去。可是面對錄音機,稍稍變換詞語,重複同一情節倒很誘人。當然,事後可刪改,可那樣會影響情緒,而且會銷蝕本應獲得的如湧的文思。重要的是利用人天生的惰性以及除非言不及義而不多寫一個字的天性。

  不容否認,什麼事都有一定的限度。我自己認為一篇偵探小說的合適長度為五萬字左右。我知道出版商認為這太短了。讀者花錢買本僅僅五萬字的小說也許覺得上當了,因此六七萬字也無妨。如果你的書超過這個字數,你會發現字數少一些,書會更精彩。驚險小說的合適篇幅在兩萬字左右。不幸的是,這種篇幅的小說越來越沒市場,作者的稿酬也不那麼優厚。作者因此感到不如將其擴充為一部夠篇幅的小說更好。短篇小說創作技巧用於驚險小說或許行,可對偵探小說則不適用。

  這時,休斯·梅西給我商定了新的出版商威廉·科林斯。我給他們寫的第一本書《羅傑·艾克羅伊德謀殺案》無疑是我當時最成功的一部書。事實上,我至今仍記得這本書。我從中掌握了一個公式,這要歸功於我姐夫詹姆斯。他多年前曾在看完一本偵探小說後,有些不耐煩地對我說:「現在偵探小說幾乎人人最後都成了罪犯,甚至連偵探也是。我想看的是像華生那樣的人物最終也被證明是罪犯。」

  這個想法很新穎,我長時間琢磨著。隨後,事有湊巧,路易·蒙巴頓勳爵也把幾乎同樣的想法告訴我,他在給我的信中建議:讓主人公以第一人稱講述故事,而最終他們被證明是謀殺者。

  這是個好主意,我思付良久。這樣寫自然有許多困難。

  一想到黑斯廷斯是個謀殺犯,況且要描述得天衣無縫是何等困難,我就猶豫不決。當然,許多人都說《羅傑·艾克羅伊德謀殺案》是胡編亂造;可仔細讀過全書就不這麼看了。那種情節需要有時間跳躍和模棱兩可地一筆帶過;而舍巴德醫生自己如實地寫下了部分事實真相,並以此為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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