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傳記 > 阿加莎·克裡斯蒂自傳 | 上頁 下頁 |
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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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有一半吧。」 「你最好離開家去休假。這樣就可安安靜靜地寫完後半部分。」 我想了想,要是有兩個星期專心寫作,沒有人打攪,那可是再好不過的了。 「你打算去哪兒度假?」母親問道,「達特穆爾嗎?」「對,達持穆爾,就去那兒。」我興奮極了。 就這樣,我去了達特穆爾,在莫蘭德旅館訂了一個房間。這家旅館很大,許多房間都空著,客人寥寥無幾。我幾乎沒有跟任何房客來往,以免分散我寫作的注意力。我每日上午都埋頭疾書,直到手臂酸痛為止。接著是午餐,邊吃飯邊看書,然後去沼澤地散步,在那裡消磨上兩個鐘頭。從那時開始,我愛上了沼澤地。散步的時候,我口中不住地自言自語,排演著將要寫的那一章,時而以約翰的口吻對瑪麗說話;時而又扮演瑪麗跟約翰交談;時而又以艾弗琳畢恭畢敬的口氣向她的老闆彙報,不知不覺中進入了故事情節。我回到旅館,吃罷晚飯倒在床上,一睡就是十二個小時。第二天一早醒來,就又滿懷激情地投入寫作,直至午餐。 在這十四天的假期裡,我寫完了後面幾章,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就此定稿了,我又將第一稿中的大部分,尤其是紛繁盤錯的中間部分重新改寫。最後終於完成了全書。自己感到比較滿意。基本上達到動筆前的設想。我覺得還可以改得再好些,但又不知道從何處下手。我將寫得比較呆板的幾章改寫了一下。書中的瑪麗和約翰因夫妻不和而離異,到了故事結尾時,我又讓他們破鏡重圓。這樣做是為了給故事染上浪漫色彩。就我本意來說,我討厭偵探小說中插入愛情故事,認為它是屬浪漫小說的,推理性小說中摻進愛情成分未免不協調。不過在當時,偵探小說中總要有些愛情插曲——我也只好隨波逐流。我請人用打字機打出一份清樣來,當我覺得全書無可改動時,就寄往一家出版商。不久我就收到了退稿。沒有附加任何說明。退回的稿子整整齊齊,一點皺格都沒有,顯然是沒有誰閱讀過。我對此並不感到意外——這是意料之中的。我把稿子重新包奸,寄往另一家出版社。 2 阿爾奇第二次回來休假是在兩年之後。這一次我們過得很愉快。假期為時一周,我們去了大森林。時值秋季,萬木霜染,阿爾奇的心緒比以前好多了,我們對未來也不那麼擔憂了。倆人漫步在林中,共享著天倫之樂。我儘量避免談及醫院和我的工作,阿爾奇也很少提到法國的戰事。他暗示我說,大概要不了多久我們倆就可以生活在一起了。 我告訴他我寫了一部小說。他津津有味地通讀了一遍。認為寫得還好。他說他在空軍裡有位朋友,曾經在梅休因出版社當過主任。阿爾奇建議,如果書稿退回來的話,他就讓他的那位朋友寫一封信,我可以將他朋友的信隨同手稿一起寄給梅休因出版社。 這樣,這部名為《斯泰爾斯的神秘案件》小說手稿又輾轉寄到梅休因出版社。稿子在那裡存放的時間比在前兩個出版商那兒長了些——大約有六個月左右。出於對前任主任的尊重,他們給我寫了一封熱情洋溢的回信。說明儘管小說情節有趣,有發表的價值,但是這種書並不屬該出版社所出版的讀物之內。我倒覺得這不過是他們的托詞罷了。 我又試投了一個出版商,結果同前幾次——樣被退了回來。我已經心灰意懶了。這時,出版商博得利·黑德和約翰·萊思新近出版了兩部偵探小說,我覺得不妨試試,便將書稿包好寄了出去,不再去想它了。 後來,阿爾奇忽然回來了,他被調到設在倫敦的空軍司令部。戰爭已經持續四年了,我對每日醫院的工作和家庭裡的生活已經習以為常,突然要改變習慣了的生活。我真有些不知所措。 我來到倫敦,和阿爾奇在旅館裡暫時安頓下來。我開始四處尋找帶家具的單元房。我們找到了兩處合適的房子。經過多方面的比較。最後選中了位於北韋克高臺街上的舊式房子。租的是兩間一套的單元房。房間寬敞,家具陳舊。每週租金兩個半金幣。房子的事談妥之後,我回到家裡收拾行李。姨婆哭了。母親想哭但忍住了。她說:「你要跟你丈夫在一起過另外一種生活了,親愛的。祝你萬事如意。」 「如果你們的床鋪是木制的話,別忘了察看一下有沒有臭蟲。」姨婆說。 我回到倫敦,跟阿爾奇搬進了北韋克高臺街五號。我們那套房子還附設了一個小廚房和一間小臥室。我計劃著要雇一個廚子。但開始的時候是由阿爾奇的勤務兵巴特利特充當。他曾給公爵們當過僕人,戰爭爆發後才從軍。他做事非常麻利,無可挑剔。這套房子有許多不足,最糟糕的是床鋪,上面訂滿了彎彎曲曲的大鐵釘。但我們的生活是愉快的。我計劃去聽課,學習速記和會計,以填補白日閒暇。至此,我告別了阿什菲爾德,開始了新的生活——真正的婚後生活。 眾所周知,新婚婦女往往感到寂寞。男人們都有工作,整日在外,而女人一旦結婚往往換了一個全新的生活環境,不得不一切從頭做起,與陌生人接觸。結交新友,尋找新的消磨光陰的方式。戰爭爆發前,我在倫敦也有幾個朋友,不過現在已各奔東西了。 我多少有些孤寂,懷念著醫院的生活和那裡的舊友,思戀著我那可愛的家。同時我也意識到這是在所難免的。學習速記和會計給我帶來了樂趣。同班的一些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們學習速記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取得很大的進步,常使我自歎不如。可是在會計方面,我總是勝人一籌。 一天,在商業學校上課時,老師忽然中斷講課,走出教室。他回來時高聲喊道:「徹底結束了!戰爭結束了!」 這似乎令人難以置信。並沒有明顯的跡象表明戰事即將結束,人們都以為至少還要拖上一年半載。法國戰場上的形勢毫無起色,戰爭雙方處於拉鋸戰的狀態。 我茫然地走到街上,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情景使我感到館恐,至今難以忘懷。街道上擠滿了婦女,她們興高采烈地唱著跳著,英國婦女是不習慣在大街上狂舞的,那是符合法國人的性格。今天,她們一反常態,盡情地大喊大笑,又唱又跳,你推我擁,簡直是一場狂歡。那情景有些嚇人,使人不禁想到,此時附近要是有德國人的話,她們肯定會走上前把去他們撕得粉碎。 我的女兒羅莎琳德是在阿什菲爾德出生的。分娩的那天晚上,母親和護士彭伯頓跑來跑去,忙著將各種必備品準備好。我和阿爾奇不知所措,有些擔心害怕。如同兩個被大人遺忘的孩子。阿爾奇後來告訴我,他當時深信,假如我有個好歹,他應該負全部責任;我也以為自己有可能會死。要真是這樣的話,我會格外傷心的,我熱愛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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