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傳記 > 阿加莎·克裡斯蒂自傳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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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他們兩人好像彼此愛得不是很深,瑪麗。」 「噢,不對,他很愛她,當她不注意的時候,他總是深情地望著她。他們的婚姻一定會美滿,而且很實際。聽說他前途遠大,生活作風又嚴謹,會成為一位頂好的丈夫。小姐性格開朗,聰敏,風趣,喜歡笑,找一位斯文穩重的男人作丈夫再合適沒有了。他也會喜歡她這種與他不同的性格的。」 只有父親不太喜歡詹姆斯。但我想,這對一位嫵媚動人,性情歡快的姑娘的父親來說幾乎是不可避免的一一作父親的都期望自己的女婿是一位十全十美的人物。作母親的對自己的兒媳往往也會有類似的苛求。由於哥哥一輩子獨身,母親還不曾受到過這種情感的感染。 母親始終未對她的兩位女婿感到十分滿意過,但她也承認,這並不是女婿們的過錯,而怪她自己。她曾說:「我也想像不出理想的女婿究竟該是什麼樣子。」 我十一歲那年父親離開了人世。他的身體是逐漸衰弱的,可是他的病似乎始終未能確診。長期為經濟問題而憂慮過度無疑削弱了他對病魔的抵抗力。 他去伊靈繼母(我的姨婆)那兒住了近一個星期,拜訪在倫敦的那些有可能幫助他找到一份工作的朋友。當時,找工作並非一件易事,只有律師、醫生、財產經紀人、法律顧問或者在軍隊服役等職業可供選擇。父親跟他同時代的多數人一樣,未受過任何職業訓練。 父親對自己的財產支配情況一直困惑不解,他去世後,他的遺囑執行人感到這是一個解不開的謎,也不知道祖父留下的這筆遺產都跑到哪兒去了。父親生活並不奢侈,開支總是限制在預計的固定收入範圍之內。帳簿上寫得都一清二楚,可事實上卻是兩回事,而且總會有一些好聽的藉口或者說明某項進款的短缺只是暫時的——用在某項必要的維修上了。毫無疑問,原來的經紀人以及後來接替他們的經紀人經營都不得力。可都為時太晚,無法補償。 他整日焦慮憂愁。天氣寒冷,他受了寒,染上了肺炎。 母親聞訊趕到伊靈,我和麥琪隨後也去了那裡。那時候他已病人膏盲。母親日夜守護在他的身旁。家裡從醫院請來了兩位護士。我心情沉重,整日惶惶不安地閒蕩,為父親的康復而虔誠地祈禱。 我心中依然清晰地記著這樣一個場面。那是午後一時許了我站在樓梯頂端的走廊上,突然,父親和母親住的臥室門被推開,母親雙手捂著臉沖了出來。跑進隔壁房間呼的一聲關上了門。醫院的一位護士走出來對趕上樓來的姨婆說:「已經完了。」我明白了,父親離開了人世。 葬禮是不帶小孩子去的。我煩躁不安地在房子裡徘徊著,可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我從來也沒有想像過會有這樣的事。房子裡的窗簾都拉上了,點上了燈。姨婆坐在餐室裡,用她那特有的文體寫著長信。不時悲傷地招搖頭。 是呵,我的父母真是一對恩愛夫妻。我在家中的遺物中發現了一封父親去世前大約三四天寫給母親的一封信。信中寫道他多麼想回到托基,回到她的身旁。在倫敦的事情絲毫沒有令人滿意的進展,但他感到一旦回到他最親愛的克拉拉身旁,一切煩惱都會煙消雲散。信中還說道,他想再次對她說她對他來說有多麼重要,儘管這樣的話他從前說過無數次。「你在我的一生中具有極大的影響,是天下最好的妻子。光陰荏苒更加深了我對你的愛。我感激不盡你給我的柔情、鍾愛和同情。願上帝保佑你.我最親愛的,我們不久就會團圓的。」 我是在一隻繡花封面的筆記本裡找到這封信的。它是母親出嫁時親手為父親繡制的,寄給當時在美國的父親。父親一直珍藏著這個袖珍本,裡面還保存著母親寫給他的兩首詩,後來母親又把這封信夾進本裡。 為父親服喪的日子裡,伊靈有些糝人。房子裡擠滿了竊竊私語的親友——外祖母、幾位舅舅、舅母和一些長輩們,以及姨婆的上了年紀的老朋友——他們喃喃低語,歎息著,搖著頭。每個人都穿著黑色的衣服。我也是重孝在身。我得承認在這種情況下,能給我帶來慰藉的就只有這身孝服。 當我穿上這黑色的衣褲時,我感到自己的重要,認識到自己的價值,我不再是局外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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