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中共往事鉤沉·浪底真金 | 上頁 下頁
一二


  天漸漸變暖,被康生、王明攪了一陣子之後,陳獨秀打算離開政治,老歸山林,做一個地道的平民百姓。

  一天,劉仁靜來訪,陳獨秀很不願見他。去年10月,劉仁靜還給李福仁、伊羅生寫信,對陳獨秀漢口演講表示失望。

  劉仁靜來意,陳獨秀一下子就聽出來了,他還是想拉陳獨秀一起參加託派。

  劉仁靜說:「你公開發表給陳其昌的信後,老彭他們很生氣。」

  陳獨秀聽出,劉仁靜講「他們」,意思不含自己。劉仁靜1935年被託派臨委開除「黨籍」。

  陳獨秀不冷不熱地說:「我早就知道了。」

  「他們認為你採取了『超黨』、『超階級』的立場,等於叛變了組織、叛變了自己。」

  「老彭不是還罵我是託派的敗類嗎?我不怕,現在有人罵我是漢奸,有人罵我是叛徒,隨地罵去,我和老彭他們到此為止。」

  劉仁靜走後,陳獨秀對潘蘭珍說:「他明天還要來的,我明天到外面看看朋友。」

  潘蘭珍說:「他要是一直不走,怎麼辦?」

  陳獨秀想了一下,寫了個條子給潘蘭珍,說:「你把條子遞給他,他就不等了。」

  潘蘭珍答應了,將條子收好。

  第二天,陳獨秀早早出了門,果然劉仁靜又來了,見陳獨秀不在家,又留了條子,知道陳獨秀不想見他,只見條子上寫道,「我不是託派,也不願和有託派關係的人來往。」

  劉仁靜悵然無言,沒有落坐就走了。潘蘭珍知道老頭子不喜歡他,就沒留他再坐。

  §陳獨秀之死

  1938年6月,陳獨秀從安慶輾轉宜昌、重慶,然後到四川江津,並於1942年5月27日病逝在江津。

  陳獨秀死時,潘蘭珍、陳松年和代表他出席中共「一大」的包惠僧在場。

  關於陳獨秀最後的日子,羅學蓬寫了一篇文章,曾被多家報刊轉載。這篇題為《陳獨秀的最後日子》說:

  陳獨秀先生是1942年5月27日逝世的。

  江津市檔案館存有一份1942年5月29日出版的《江津日報》,一版上有如下一則消息:

  一代人傑溘然長逝
  陳獨秀前晚逝世
  急性胃炎不治享年64歲

  本報訊一代人傑陳獨秀於本月27日晚9時40分急性胃炎與腦充血齊發,醫藥罔效,溘然長逝於縣屬鶴山坪鄉寓,享年64歲。陳氏生於1879年,安徽懷寧人,字仲甫,原名仲,一名由己,號仲子,別號熙丹仲子,日本及法國留學生(此處有誤,陳氏未去過法國——筆者注)。曾任北京大學文科學長,主編青年雜誌,後因思想左傾,主持共黨,被拘南京模範監獄。抗戰軍興,旋即出獄入川,隱居津門,研究小學,貢獻頗多,今不幸逝世,實為學術界之一大損失。先生身後蕭條,親友學生,將集議救濟辦法。6月1日發柩於縣城南郊,殆抗戰勝利再移運回原籍。

  筆者曾在10年前陪同詩人孫靜軒踏訪過陳獨秀先生的舊居和墓地。

  在離城30餘裡的鶴山坪上石牆院,筆者邀來了當年與陳獨秀一起生活在這所大宅院裡並親眼目睹陳獨秀之死的幾位老人。老人們介紹的情況,猶如在我們面前翻開了一頁業已發黃的歷史書:「陳先生死得不松活,在床上拖了10多天才落氣。」年逾80的吳元珍老太太說,「陳太太人年輕,和陳先生的兒子又合不來,急得只曉得哭。這石牆院是楊家的,我那陣跟楊二太太幫傭,楊二太太去勸陳太太,我也就跟著去了。隔著天井,看見楊家的佃戶胡慶和跟他大娃品中正在一個腳盆裡給陳先生淨身。淨完身後就把陳先生抬到涼床上,用白綿紙搓索索裹纏陳先生的身子。然後再給他穿『老衣』。換老衣,裝棺,都是品中爺倆幹的。」

  當年的「胡大娃」已是60出頭的人了,但提起陳獨秀之死,依然記得很清楚。他說:「陳先生和潘蘭珍來到石牆院,當時鄉下人大都不曉得陳先生是哪個,以為是個有錢的下江人。我還是從楊慶餘楊二爺口中知道陳先生是陳獨秀的。我對陳獨秀還是很崇拜的,因為我曾讀過他的一些文章,也曉得他當過共產黨的總頭頭。這樣一個大人物落魄到了石牆院寄人籬下,總歸是讓人同情的。他當時的日子已不好過,沒啥經濟來源。我還聽說陳太太托吳元珍進城,把陳先生的一件皮袍拿到當鋪裡當了幾個錢回來買米、抓藥。我有心幫幫他,又沒這個能耐,我家裡也窮。後來,我看陳太太在院子邊上開了塊地,種上些時鮮蔬菜,陳先生也常去幫忙。我看不過意,也常常主動去幫著淋淋糞、松鬆土。

  「1942年5月下旬的一個晚上,天下著小雨,就聽見潘蘭珍在石牆院大聲痛哭。我馬上想到是陳獨秀過世了,因為他已經臥床好多天,江津、重慶都有不少頭面人物坐滑竿上山來探望。沒一陣,楊慶餘就跑出院子,喊我老漢去跟陳獨秀換老衣,我也就去了。我們爺子倆為他淨了身,穿上老衣,再把他放進棺中,空隙處再用石膏粉、杠炭灰、穀殼灰配的混合物塞緊。在我們忙的過程中,大約有10多個人守在側邊。我認識的有陳獨秀的三兒陳松年兩口子,陳獨秀的學生包惠僧、台靜農,從江津趕來的鄧仲純、潘贊化、何之瑜,從白沙趕來的鄧蟾秋、鄧燮康兩叔侄,還有幾位生面人。」

  作為楊家之後的楊明興老人介紹的情況則顯得更全面一些。他說:「陳獨秀兩口子住進石牆院,是我父親楊慶餘特意去請上門的。我曾祖父楊魯丞是光緒特科貢士,對經史有一定研究,還寫了好幾部書稿。國學大師章太炎1918年初到重慶時,我曾祖父曾帶著書稿到重慶請教,誰知章太炎隨便翻了翻,竟批了『雜亂無章』四個字,氣得我曾祖父吐血,回江津後不久就一命嗚呼了。我父親仰慕陳獨秀的大名,便去請他來石牆院,為我曾祖父整理遺稿。本來,像陳獨秀這樣的大人物,是不好請的。但因為一者江津城裡經常鬧空襲,有錢人物紛紛往鄉下搬;二者陳獨秀、潘蘭珍和鄧仲純的老婆吵了架,被鄧夫人惡言攆出了『延年醫院』,在城裡居無定所。所以我父親上門一請,陳獨秀夫婦就來了。開始,陳獨秀兩口子和我們一起吃飯,父親待他猶如上賓,陳獨秀整理遺稿也很賣力,《群經大義》和《楊氏卮林》就是經他整理後出版的。可後來,陳獨秀就把其餘遺稿丟在一邊,埋頭寫自己的文章去了。時間久了,我父親就有些不高興,再加上陳獨秀幾次對從江津來看望他的朋友說:『楊魯丞的《群經大義》很多是轉述前人的注疏,創見不及你們四川的廖季平,《楊氏卮林》評介諸子,則遠遜于胡適之。』這話傳到我父親耳中,他心裡更加有氣,臉上有時就不那麼好看。陳獨秀感覺到了。又實在無處可去,就提出分夥立灶。我父親同意了,還把全副鍋盆碗盞借給他兩口子用。雖是這樣,有了啥好吃的東西,父親也時常請他們過來一起吃,或者給他們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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