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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中蘇之間,黨的關係決裂,國家關係惡化,從意識形態到政治、經濟全面對抗。經過兩次邊境衝突,又出現了軍事對抗局面,搞不好,就可能發生大規模的軍事攤牌。局勢是十分嚴重的。

  在這樣險惡的形勢下,毛主席通過周總理委託四位老帥陳毅、徐向前、聶榮臻、葉劍英,研究國際戰略形勢及決策問題,並讓外交部派熊向暉、姚廣參加「國際問題研究小組」,協助陳毅等工作。「九大」政治報告中,出於對戰爭危險性的嚴峻估計,曾提到要準備蘇聯和美國一齊來,同它們早打、大打、打核戰爭。但在1969年1月,尼克松就任美國總統以後,通過各種方式同中國接觸。因為美蘇對立是他面臨的嚴重問題,美國要儘快消除越南戰爭敗局造成的影響,並挽救它在世界上霸權地位的中落,要對付蘇聯的挑戰,需要改善同中國的關係。而中蘇關係惡化的加劇,又使他的這種設想具有現實的可能性。就中國方面來說,要著重對付蘇聯的戰爭威脅,也需要實現同美國的和解。四位老帥的研究小組,從1969年6月到9月,先後將題為《對戰爭形勢的初步估計》、《對目前局勢的初步看法》的書面報告報送周總理。最後經毛主席同意,形成了決策性的概念:對蘇聯政治上進攻,軍事上防禦,著手同美國改善關係。據說毛澤東把這簡單歸納為:打擊一個,緩和一個。

  蘇聯領導人自己也清楚:與以美國為首的北約集團幾十年冷戰對峙,相互保持著核威懾的「恐怖平衡」;美國正在設法從越戰脫身,並謀求改善同中國的關係。在這樣情況下,蘇聯如果同中國開戰,一旦陷入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這將意味著什麼。中國有句古話:「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蘇聯領導人不得不仔細考量。

  1969年9月3日,越南人民領袖胡志明逝世。當晚,周恩來率中共代表團飛抵河內弔唁,第二天同越南黨政領導人會談後返國。9月9日,胡志明的葬禮在河內舉行。李先念率中國黨政代表團前去參加。蘇聯部長會議主席柯西金也率政府代表團去越南首都,參加胡志明主席的葬禮。他想在河內同李先念接觸,葬禮結束時,主動與同站前排的李先念握手,李未予置理。下午,越南外交部長受柯西金的委託,向李先念表示想在返國途中路經北京,與周恩來會談兩國間的緊張局勢。李要中國駐越大使速報國內請示。一直沒有收到國內指示,李決定去機場準備回國。將要登機之際,中國使館參贊飛馳而來,氣喘吁吁地報告說國內同意柯西金去北京會談。李先念當即告訴了給他送行的越南總理範文同。范說柯西金一個小時前已起飛返國。柯西金乘專機經印度飛回國內途中,當專機在塔吉克首都杜尚別短暫停留時,收到越南方面轉來的消息,說中國方面肯定答覆,同意他去北京談判。據當時隨行人員中的蘇共中央聯絡部中國處處長庫裡克後來回憶,他們正在賓館圍著桌子喝啤酒,柯西金突然進來宣佈:大家馬上集合,到飛機場去。一個小時飛機起飛了,隨行人員都很奇怪,這是往哪兒飛呀?說是到伊爾庫次克。原來計劃是回莫斯科,怎麼又到伊爾庫次克?這時,柯西金把外交部第一遠東司司長賈丕才叫去,告訴他要去北京跟周恩來會談,讓他們準備一下談判需要的材料。

  9月11日上午10時30分,柯西金乘坐的伊爾62專機在北京首都機場降落。其代表團的主要成員有卡圖謝夫、雅斯諾夫、巴紮諾夫等黨政要員。周恩來、李先念、喬冠華等前往迎接。之後,兩國總理在北京機場的貴賓室,進行了為扭轉中蘇緊張關係的長達三小時又四十分鐘的談判。對中國來說,在蘇聯重兵壓境,國家安全受到嚴重威脅的情況下,一方面被迫加強戰備,另一方面仍然力求通過談判來解決邊界爭端,緩和兩國間的緊張局勢。在談判中,周恩來建議同柯西金達成諒解,即認為中蘇之間應該繼續進行邊界談判,而邊界談判必須在不受任何威脅的情況下舉行。為此雙方應首先簽訂一個維持邊界現狀、避免武裝衝突、雙方武裝力量在有爭議地區脫離接觸、雙方遇有爭議時由雙方邊防部門協商解決等四項內容的協定。柯西金當即表示:「您講的四條我完全贊同。」並說,「周恩來同志,緩和邊界緊張局勢是我們由衷的真正的願望,我們能夠也一定能夠做到。」據參加談判的庫裡克後來說,周恩來對談判做了全面而充分的準備,而蘇方則是準備了什麼說什麼。談完以後,柯西金指著庫裡克和蘇聯外交部第一遠東司司長賈丕才,對周恩來說:「是他們把事情搞壞了,像咱們這樣高級別的領導人,所有的問題可以在5分鐘之內得到解決。讓我們把所有的分歧都裝進麻袋裡,扔進黑龍江去怎麼樣?」周恩來始終裝作沒有聽見。

  高瞻遠矚的周恩來知道,柯西金在談判中沒有充分準備而同意達成的諒解,回到莫斯科之後是會變卦的。果然,中蘇邊界談判在10月20日恢復以後,蘇方反對討論簽訂「雙方武裝力量在有爭議地區脫離接觸的協定」,後來雖不得不同意討論,卻又不承認中蘇邊界存在「爭議地區」。因而,邊界談判又時斷時續地、長期無效地拖下去。

  不過,中蘇之間劍拔弩張的軍事對抗形勢,卻因兩國總理的會見與談判,而暫時有所緩解。

  §等待蒙古「氣候」轉暖

  蒙古報刊在中蘇邊界武裝衝突之後,跟隨蘇聯大肆叫囂,誣衊我軍侵佔蘇聯領土,挑起武裝衝突。其電臺廣播中,甚至模仿蘇聯的調子,叫嚷應該給中國以懲罰。但是,蒙古政府的態度卻較謹慎,尤其在柯西金到北京與周恩來會談之後,其外交部人員在同中國使館人員接觸中,不斷做出一些微小的友好表示。據我觀察,蒙古當局很怕蘇聯同中國的邊境武裝衝突進一步擴大,因為如果爆發中蘇大戰,蒙古領土勢必成為戰場,後果不堪設想;何況一年前開始的為接收中國援建工程,而設法緩和兩國緊張關係的進程需要繼續下去。但是,由於受必須緊跟蘇聯對華政策這個大前提的制約,蒙古當局只能在外交接觸中做些友好姿態。外交關係處於一個轉折,哪怕是小小的轉折,都往往是從雙方輕微的表態中顯現出來。這也就是古書所說「知微知彰」吧。

  1969年五一國際勞動節,毛澤東主席在天安門城樓上會見一些外國駐華使節,同他們進行友好的談話,實際上是傳達中國願意同世界各國改善和發展關係的信息。對於改善同蒙古的關係,我國外交部也著手進行考慮,由於蒙方已於7月份安排我到其北部省份旅行,年底前「投桃報李」安排了蒙古駐華使館臨時代辦到南方一些省份去旅行。

  這時的中蒙關係,正如毛主席那首《冬雲》七律詩句:「高天滾滾寒流急,大地微微暖氣吹。」我們等待著中蒙政治氣候轉暖。

  1970年4月底,我國外交部向駐蒙古使館派來了政務參贊呂子波擔任臨時代辦,著手研究解決中蒙之間懸而未決的問題。蒙古外交部對於老呂的外交拜會,安排得比較及時,規格也不低。我兩年半之久擔負臨時代辦的重任終於卸下。駐外使館人員的休假,「文化大革命」開始後就取消了,1970年正式恢復,中斷達四年之久。我向老呂交待了工作,準備回國休假。

  5月一天上午,一名身著便衣的蘇軍少校,進入使館要求政治避難,呂參贊讓我處理此事。我同辦公室的小劉,在使館裡的小會議室,接待這位不速之客。這個人個頭不高,黃色皮膚,身著一套不太合身的深灰色西裝,神情有點緊張和拘謹。我問他:

  「您從哪裡來的?」我用「您」而不用「你」,使他感到是受尊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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