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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從文化教育著手進行同化,是蘇聯成功的措施之一。1944年,蒙古當局廢棄了成吉思汗時代創立的蒙古文字,決定改用斯拉夫語系中的俄文字母(個別字母由蒙方自己創造 )為基礎的新蒙文,並於1946年1月頒佈正式使用。蒙古文字改革,人們至今評價不一,但由此為蘇聯文化進入(即使不用侵略二字)大開方便之門,卻是不爭的事實。孩子們從小學四年級就必須學俄文,這是60年代蒙古教育大綱的硬性規定。蒙古國立大學的某些課程及其所屬的綜合技術學院的全部課程,都用俄語講授;為各門課程規定的教材和參考書,也都是蘇聯出版的俄文書籍。蘇聯為了培養忠於「蒙蘇友誼」和「國際主義」的蒙古人才,吸納留學生是一個重要手段。蒙古政府每年都要派出大批留學生到蘇聯,這些留學生歸國後,絕大部分都能進入重要崗位,許多成為高級官吏。1970年前後,蒙古各省的省委書記,66%是在蘇聯共產黨中央高級黨校學習畢業的。當然,留蘇學習回國的人,不一定都親蘇,更不消說「終生不渝」了。蒙古知識界有形無形地拒絕著蘇聯的文化滲透。我擔任臨時代辦後,參加蒙方一些大型招待會,原以為蒙方官員都會講俄語,就只帶俄文譯員以為既能同蒙古人也能同駐蒙外交使團的人交談,結果經常碰壁,許多蒙古官員明明會講俄語,他就是不講。使館同蒙古外交部電話聯繫事務時可講俄語。但正式約見從不講俄語,我還注意到蒙方的記錄員用的是老蒙文。

  「結親政策」是蘇聯控制蒙古的另一種有效手段。中外古代歷史上,「和親政策」的事實屢見不鮮,在一定時期收到良好的效果,但那只限于王朝皇室的上層,蘇聯則把這種政策加以普及。客觀條件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蘇聯損失人口二千六百多萬 (其中軍人九十二萬,平民一千七百多萬),其中大部分是男性,因而戰後幾十年,人口構成女多於男(50年代蘇聯人私下說男女人口比例為1∶6)。男娶女嫁,以至國際通婚,都是正常的。但是蘇聯當局把它作為一種「入室控制」的手段積極推行。最為典型的是澤登巴爾娶來的蘇聯夫人。澤登巴爾1940年留學蘇聯畢業歸國並取得高位之後,蘇蒙雙方領導人撮合,將當時莫斯科衛戍司令費拉托夫中將的女兒嫁給了澤登巴爾,嫁後全名為:阿娜斯塔霞·伊凡諾夫娜·澤登巴爾·費拉托娃。「入室」之後,對澤登巴爾的一言一行,有無逾越「雷池」之嫌,就了如指掌了。

  我在烏蘭巴托多次見過澤登巴爾·費拉托娃。其中一次是參加澤登巴爾夫婦舉行的招待會,他們與進場的賓客一一握手。雖然中蒙關係已經惡化,但他們還未達到不顧禮儀拒絕與我握手的地步。這一次我從最近的距離觀察了這位蒙古的第一夫人。高高的個子,肥胖壯實的身軀,穿著黑色晚禮服;紅紅的面孔,配上金栗色泛紅的濃發,真有點「凶煞」的樣子;特別是一雙灰褐色的眼睛,惡狠狠地盯著我這個中國人,使我感到她眼神中那種「有你無我」的內涵。這情景雖然只有幾十秒鐘,卻深深地留在我的記憶裡。

  還有一次,大約是1970年夏天的週末,我與使館幾個同志在烏市街道上散步,路過澤登巴爾的官邸,通過豪華的鐵柵欄門,看到費拉托娃沿著花園式的甬道正向鐵門走來,後面跟著保鏢。她突然發現了一夥中國人,扭頭就往回走。是恨?是怕?還是別的什麼?這只有她自己知道,也許在她轉身的一刻,這幾種情緒都存在。其實,1970年中蒙雙方已著手緩和兩國關係。

  費拉托娃和澤登巴爾結婚後,多是與丈夫一起出現在公開場合,在澤登巴爾以党的第一書記兼大呼拉爾主席團主席前不久,她就任蒙古兒童基金會中央委員會主席,就單獨公開露面,頻繁進行活動,名字經常排在一些部長級領導人的前面。

  蒙古高層領導成員中,娶蘇聯人為妻的,已知的還有政治局委員、部長會議第一副主席邁達爾,政治局候補委員、烏蘭巴托市委第一書記阿勒坦格爾勒,政治局候補委員、中央書記、蒙蘇友協主席貢布紮布,中委、部長會議副主席兼國家計委主席索德諾姆,中委、國防部第一副部長朝克上將,中委、外交部第一副部長雲登。

  中層幹部夫人是蘇聯人的更是大有人在,據說達到15%—20%之多。這些蘇聯「夫人」嫁給蒙古官員之後,包括澤登巴爾·費拉托娃在內,仍然保留蘇聯國籍,按規定都要按時到蘇聯駐蒙古大使館去「談話」。中國古語說「妻以夫貴」,在蘇聯控制下的蒙古則變成「妻尊夫貴」,娶了蘇聯人為妻,就可得到更多信任和不斷提拔。以烏蘭巴托市委第一書記阿勒坦格爾勒為例,二十六歲入黨之後,立即被委任為食品工業部部長,第二年又當選為蒙黨中央委員,二十九歲起擔任烏蘭巴托市委第一書記。據說其蘇聯妻子與澤登巴爾·費拉托娃關係異常密切。

  §蘇軍重新大舉入蒙

  1963年7月,也就是與中蒙關係劇烈改變同步,蒙古與蘇聯秘密簽訂了《關於蘇聯幫助蒙古加強南部邊界的防務協定》。此後,蘇軍派出許多勘探小分隊,到蒙古鐵路兩側及其以東的邊境省份活動,他們都配備有野外通信電臺車,成員均著便衣,對外聲稱是給草原找水,實際上是為蘇軍進駐勘察陣地。

  1963年,中蒙邊境沒有任何異常。中國此刻正在為克服三年天災人禍釀成的危機,對經濟進行「調整、鞏固、充實、提高」。如果說軍隊有調動,那是向南而不是向北,因為退踞臺灣的國民黨軍隊,想乘大陸經濟困難進行「反攻」。因此,蘇軍重新入蒙,只能做這樣的解釋:支持澤登巴爾集團,更嚴密地控制蒙古。撲滅「洛呼茲事件」使蘇聯領導集團感到蒙古的親蘇政權必須依照「歷史經驗」,用「刺刀」保衛才能安全。

  1964年,蒙古在全部趕走中國援蒙員工的同時,引進了蘇軍的一個建築旅。這個旅的大部駐色楞格省的達爾汗,修建大量的樓房住宅;一部分進入烏蘭巴托,主要是為即將進駐的蘇軍蓋營房。1965年,蘇軍第二個建築旅秘密開進蒙古,從事軍用機場和各種基地的修築。

  1966年1月,蘇共中央第一書記、蘇聯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主席勃列日涅夫訪問蒙古,同蒙古簽訂了為期二十年的《蘇蒙友好合作互助條約》。這個條約實際上是一個軍事同盟條約。其中第五條規定:「締約雙方將……在保證對方的防禦力量方面互相提供援助,締約雙方……為保證兩國的安全、獨立和領土完整起見,共同採取包括軍事方面的措施在內的一切必要措施。」這個條約簽訂以後,入蒙蘇軍的活動逐漸公開化,烏蘭巴托街頭不但有越來越多的蘇聯軍用汽車,而且也有一些蘇軍士兵在郊區遊蕩,有的到中國駐蒙公司的建築工地討酒喝。烏市東北的烏蘭花熱鬧起來,大量建築材料運進去,入夜電焊火花一直在閃爍,據說要在那裡建指揮部。通往中蒙邊界的鐵路沿線,也傳來了蘇軍在一些車站附近開始修築機場和營房、倉庫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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