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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1967年3月2日,也就是美國空軍F-100超級佩刀式和F-105雷公式噴氣飛機轟炸了北越邦村彈藥庫,越南共和國空軍A-IH戰鬥轟炸機襲擊北越廣溪海軍基地開始的「雷鳴電閃計劃」一年多之際,我以上校的軍階調任西貢特別警察局綏靖事務顧問。這期間,我的主要工作是對付西貢——堤岸及附近地區的恐怖主義分子的暗殺活動。由於美國對北越的轟炸表明了我們強硬的態度,越共對南方恐怖活動的支持收斂了一些,這使西貢——堤岸地區相對地安寧了一段時間。

  那時,我已經能夠講一些越語,空閒時常和警官們用越語聊天,不久我發現,他們對我數年來依然孑然一身感到驚奇,幾次提議我娶一個越南姑娘。對此,我不置可否地回避了,像我這樣長期呆在越南而又沒有結婚的美國人,對他們說來是不可思議的;或許,他們之中有人猜想,我可能患有不治之症吧。隨他們怎麼想去!自從那年春的事情發生以後,我一直感到心中鬱抑,要是想到她在以後的一天幾乎把我殺死,或許我還會好一點。然而,不幸的是我偏偏無法從當時的心境中自拔出來。在西貢站工作的時候,我常到「人肉市場」附近轉悠,但再也沒有見過那熟悉的身影。有時感到煩悶,我偶爾也去酒吧或什麼地方找個姑娘消遣,但是無論怎樣也不能擺脫那種莫名的陰影。「哈爾。」一個叫民的警官叫我。

  他們總是把我叫作「哈爾」而不是「莫爾上校」,以示他們和我之間的親密程度。我理解這一點,所以由他們這樣叫,倒象我給予他們一種榮耀似的。

  「哈爾,」民在一天下班時走進我的專用辦公室:「晚上出去走走好嗎?」他問,眼裡流露著期待的神色。

  「為什麼不呢?」我說,那天雨後天晴的黃昏使我對西貢產生一種新鮮、陌生的感覺,這也許就是我欣然接受民邀請的緣故吧。

  天漸漸黑下來,空氣很好。我們來到龍家碼頭的一個熙熙攘攘的夜市,並在那裡吃了小吃。

  西貢的生活費用是很高的。一盤米飯、一碗麵條、一瓶可口可樂,在這裡的售價要比其他東南亞國家貴上兩倍多,所以對一般西貢市民來說確實是個頭痛的問題,只有我們這些花錢無忌的美國人顯得成了替罪羊。

  然而,民並沒有讓我買食品,他叫來老闆(原來他們很熟悉),給我買了很多菜。

  「民,今天我來請客。」我說。

  「我約你來,當然應該由我請客了。」民滿不在乎地說,接著又補充道:「以後你也可以請我呀。」

  我明白了,他希望我邀請他去吃飯,這樣他就可以在同事們中炫耀了。幾乎所有像他那樣的越南青年都以有一位美國朋友而感到很時髦、體面。

  吃過晚飯,我們沿著附近的黑市貨攤閒逛。小販們高聲叫賣著,而他們兜售的香煙、香水、驅蚊靈、糖果、罐頭、手電筒、收音機,甚至女人穿的內衣、乳罩等上千種貨物的產地幾乎都是美國;其中,許多貨物上還貼著「美國人民免費贈送的禮物,一概不出售」的字樣。我注意到,在黑市小販中攙雜著許多馬來人、印度人,他們多數在這裡兜售一些工藝手飾品。另外,在黑市的一角,我們看到一輛滿載軍用品的卡車停在那裡,幾個越南兒童在卡車上面卸著貨物,而一個小販模樣的人顯然正在同一個美國士兵討價還價。

  「這些小販常到軍營去買東西。」民對我說:「都是偷來的。越南人一件一件地偷,美國士兵用卡車往這裡偷運,從來沒有人管得了。」

  「那麼東西一定很便宜吧?」我問。

  「不,這裡的東西有時候還比別處貴一倍呢。在越南只有一樣便宜的『東西』,那就是女人。只要你肯花錢,不管什麼樣的女人都能搞得到。」

  「這我非常清楚。」我說:「那些站在『人肉市』上的姑娘的確是太便宜了。」

  「誰還到那個鬼地方去?」民露出不屑的神情:「在它旁邊,美國人早就蓋起一個新地方,而你說的那個『肉市』幾乎沒有什麼人再想去了。」

  幾年前,我似乎聽說過那件事。

  民見我似乎有興趣,感到非常高興,建議我去一家名叫「陀陀古」的跳舞場。他毫不隱晦地告訴我,陀陀古的舞女在當時西貢是最走紅的。

  「好吧。」我說,決定去那裡看看。

  民所說的陀陀古跳舞場是一棟三層的樓房,位於碼頭公園的南側。民介紹說,那一帶是西貢的紅燈區,所有較大的酒吧、夜總會、跳舞場和妓院幾乎都設在那裡,而陀陀古跳舞場是比較著名的一家。

  看來民對這家跳舞場十分熟悉。我們進門的時候,民同看門人打了個招呼,好像還塞給他一些錢。

  我覺得,這家跳舞場也沒有什麼明顯的區別:舊式的圓型大廳,忽明忽暗的燈光,柱子和牆上畫著一些歪七扭八的裸體女人,半弧形的舞池裡有幾個美國士兵摟抱著小巧玲瓏的越南姑娘,在慢悠悠的舞曲聲中搖晃著身子。民走到賣酒的櫃檯去拿來兩杯酒,與我在一張靠近舞池的桌子旁坐下。

  「這是正牌的山地威士忌。西貢只有陀陀古跳舞場有這種酒。」他說。

  「我想這種酒一定是賣黑市價格的吧?」我問。

  民顯出很內行的樣子:「當然,價格雖然貴一些,可是正自牌貨。像詹姆森、瓦特69、黑馬,在西貢都可以買到,只是錢多罷了。」

  這時,舞池裡又增加了一些人,美國人、越南人、南朝鮮人和阿拉伯人,他們的舞伴幾乎都是陀陀古舞場穿露胸黃罩衫和紫色超短裙的舞女。一個瘦高的黑人士兵抱著一個身材矮小的越南舞女好像在跳著一種花樣很多的步子,在舞池裡滑來滑去,並不時發出放蕩的怪笑。我留意到,這裡的舞女顯得比一般越南姑娘豐滿肉感,尤其是高高聳起並不停顫動的乳房,總令人感到是加了什麼彈性的襯墊似的,或者像產婦那種充滿汁液的乳房。另外,她們的肌膚似乎有點過於豐腴,身上的肉在跳舞時總是不停地抖動,更顯得肉欲橫溢。

  「你好,哈爾。」有人在我肩上拍了一下。

  我轉過身,見一個穿無領汗衫,戴著黑眼鏡,操著一口美國英語的越南青年在對我微笑。那副面孔也使我覺得很熟悉,可是一時又想不起來。

  「哈爾,你認不出我了嗎?」他摘掉了眼鏡。

  我驀地想起,他原來就是從阮文紹將軍政變成功後失蹤的軍醫下士阮文新。自從他的祖父在順化衝突失敗之後,我一直以為他早就到法國或者什麼地方去了。

  他看出了我的疑惑,向我解釋道:「我並沒有離開越南,大學畢業後,我到前線呆了一段時間,爾後一直在左關醫院任職。」

  「那麼阮正詩將軍呢?」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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