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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儘管我仍然是個沒有希望擺脫毒瘤的痛君子,但現在我比以往任何時候更為平靜了。不知怎地我周圍的一切似乎顯得好了一點。在生活的長卷中已經寫下了我的這一章了嗎?我開始減少吸毒量後,我腦袋裡的野馬現在平靜地吃起草來。我甚至開始和別的房客一起吃早餐了。前面那間小屋裡的怪人起來走動了,告訴大家他的德國女朋友以及他們一起喂過的馬。在某種魔力的作用下我的行為開始正常起來,使我的母親和房東大為高興。白天我不再在毒品區轉悠,而是到公園去長距離散步。現在我每晚都睡覺。

  幾個星期後,母親安排好兩個醫生和一個社工人員在她的公寓裡和我談話。這次見面本身就是個奇跡,因為倫敦的每一個精神病院都已經覺得我是沒有任何希望的了。她求他們收我住院,給我最後一次機會。醫生們對我詢問了一個多小時,最後決定當即用他們的車把我帶回醫院去。我們離開我母親的公寓時,郵差遞給了我一封蓋著德國郵戳的信。我笑了;「我知道這封信會來的。」

  醫院裡的生活是一種新的經歷。我瞞著醫院裡的人繼續偷偷地服用安非他明,但是一天只吃四粒。比起過去一把一把他吃,這只是滄海一粟。這四粒藥丸使得像我這樣的長期安非他明吞食者能夠和人交流,而不至於因突然終止而完全隱入孤獨之中。我不是醫生,對於有控制地逐漸減毒和突然徹底戒毒,特別是在早期的日子裡,很難說出是非來。但像我這樣的長期吸毒者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來進行緩慢的、持續不斷的治療。在通常的八個星期之內不可能把我治好放出去。一個相信持續減毒的資深男護士總是這樣說;「你可以高高興興的,我們不會打發你回家。」可悲的是,女護士長不同意他的看法,不久她就好意地給了我致命的一擊。

  我每天從早到晚讀著漢雷洛蕾的信,給遇見的每一個病人和護士看,而且總是說:「當心相片。」每次醫院裡的人看見我,他們就不得不經歷整個看信的儀式。我只吃很少的安非他明,所以雖然醫院的鎮靜劑藥效不強,我每晚還都能安睡。有的時候躺在床上我會開始回憶我所呆過的所有的戒毒機構。多琳、胖胖、「「真死掉」、郵差羅傑……他們現在都在什麼地方?這是我最後一次返回正常生活的舞會,我心裡想。我必須小心舉步。

  過了一段時間,我在當地的一家公司裡做掃地工,但仍住在醫院裡,付一點吃住費。我總是小心地只吃四粒安非他明,從不超量。我怕如果我晚上不能睡覺,就會被趕出去。幹活的時候工頭給我三把掃帚,告訴我什麼地方用哪一把。我討厭這個工作,但是在安非他明的幫助之下堅持掃了下去。一天我建議用較好的方法來完成這個工作,但是監工回答說:「夥計,這兒不用想,你掃就是了。」持續的對吸毒量的控制,正常的食物和睡眠顯出了效果——我不僅看上去好多了,而且腦子很久以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楚過。我正漸漸爬回到正常世界中去,但是卻並不喜歡我進入的這個世界。我看著我的同事,他們中許多人幹這同樣的工作已經二十年了,我常常感到自己是用一種監禁換來了另一種監禁。

  我給漢雷洛蕾寫了回信,大膽地建議聖誕節見面,或者她到我的公寓來,或者我到德國去。我的公寓?什麼公寓?我現在住在精神病院樓上的一間病房裡。感謝上帝她回信了,建議我到德國去。我高興得忘乎所以,一輩子還從來沒有這麼快活過。我掃地經過每一張車床的時候,工人都得停下活計看她的信,聽我講我的聖誕節之行。

  現在使我頭昏眼花的不再是安非他明,而是一個年輕的德國姑娘。在多年生活於貧困之中、在廁所隔間裡過夜之後,我正準備著到巴伐利亞的山林中去度冬假!

  一天早飯時我遇見了兩個為一個大保安公司工作的報警系統工程師。他們在為醫院安裝防火警報器。現在我在外面世界的人眼裡已經挺正常的了,他們中的一個說:「你好像沒有多大的病,夥計,不像瘋子。」後來的幾個星期裡我們熟了起來,我開始吹噓重新記起來的過去的越軌行為,包括早年的幾樁搶劫案。起初他們並不完全相傳我的故事,直到我提起了那個主要工程師很熟的一個強盜的名字。他問了幾個有關這位人物的問題,對回答很滿意,向我眨了眨眼睛。這個人開的汽車比他同事的要大得多,還經常在小隔間裡和一個女病人做愛。他可野得很。

  有一天我幹完活出來的時候發現他坐在車子裡在外面等我。他帶我開車兜風,告訴我在弗吉尼亞水區有一所鄉村巨宅,以後我就稱之為「鄉宅」,說他最近為他的公司在那個宅子裡安裝一套報警系統對,知道在臥室牆裡的保險箱中有一百萬英鎊的現金。這所與子的主人本身就是一個有名的罪犯。工程師詳細地告訴我怎樣在房頂上開一個洞繞過報警系統進入宅子裡。樓上只有窗戶上有報警裝置。我聽到有一百萬英鎊,激動起來,心想,即使我打不開保險箱,也可以把它整個從房頂上弄出來。那雖然不是貝克街勞埃德銀行的保險庫,我琢磨道,但無疑足夠為我新的愛情生活提供資金了。他接著告訴我那所宅子坐落在很隱蔽的地方。在這種條件下可以把保險箱放在越野自行車的拖斗裡運到圍欄外,然後裝上等在那兒的運貨車。如果出現什麼問題,我可以摘下拖斗,當警察從前面主車道過來的時候,我可以很容易地穿過樹林逃走,那裡進不去汽車,沒法追我。

  啊,天哪!我,一個過去的街頭流浪漢,現在,在動身到國外度各飯前,在精神病院吃早飯的時候計劃著一樁百萬英鎊搶劫案的細節!我又原封不動地回到了多年前紳士喬治拋下我的地方。警報系統工程師為提供細節要求百分之二十的回報,我同意了。他讓我下車的時候給了我聯繫電話的號碼。「鄉宅」竊案就算上馬了。感謝上帝這個階段我沒有服用大量的安非他明,不然當天下午我就會坐公共汽車去行竊了。現在我理智得多了,能夠考慮後果,我找到了愛情,就不再願意長期坐牢了。不管我做或不做,一切都得等到聖誕節以後再說。

  一個星期後到了放假的時候,我用所有存起來的工資買好了飛機票,感到十分激動。動身的前一晚,戒驕傲地向護士長報告說聖誕節期間我要離開五天,去看我的德國女朋友。我以為她會很高興,但事實恰恰相反,她冷冷地回答說:「如果你到德國去,你就算離開這個醫院了。」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根本沒有和天天見我的其他工作人員商量,就擅自作出了這個自以為是的決定。她的最後通謀意味著如果我去過這五天天堂的日子,回來後就要失去安全的住處。不再有按時的三餐、在當地的工作和晚上能夠談談的護士。「好吧,你打算怎麼辦?」

  我的回答是;「見你的鬼去吧,我要去!」

  她連眼睛都沒有眨,不動聲色地答道:「你早上走後就永遠不許回來了。」和氣的女人,關心人的護士。

  第二天一大早醫院的西班牙廚師叫醒了我,給了我許多三明治在路上吃。她吻吻我的面頰,祝我好運,在廚房所有工作人員向我揮手告別後,我穿著從慈善商店買來的新大衣,動身到慕尼黑郊外的一個小村在去。

  我正要度過地球上任何人都沒有經歷過的最幸福的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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