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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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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哈利銜後我去看望路易莎和勞拉,我前妻的妹妹,她們已經在切爾西時髦的國王路住了很多年了。這個吸足了毒品把三個小姑娘從馬耳他救出來的英雄,在流浪的歲月中偶爾也曾向她們要過錢買毒品。那幾個昔日穿著白短襪的小姑娘現在出落成了漂亮的女郎,享受著倫敦的富人階層的生活。在我找到她們的那幾次,我情緒激動,表現極糟,她們嚇得不敢讓我進門,總是從窗戶裡把錢扔給我。當一個髒兮兮的流浪漢大聲叫著「路易莎,勞拉!我需要錢。」時,過路行人都奇怪地駐足而望,而後當一個漂亮的女人出現在窗口,喊著「等著。我在找錢包呢。」的時候,他們就更加莫名其妙了。 我哪裡知道,正是這個十月的一天將要改變我整個的生活。勞拉獨自在家,她向我招著手,從窗子裡扔下來了幾個英鎊。她早就放棄了進一步幫助我的努力了。所有的醫生和那麼多別的人都沒有能夠使我戒掉畢生的毒瘤,她幫我又會有什麼用呢。和路易莎一樣,她只是給我點錢,像對待一隻病狗那樣拍拍我,然後讓我繼續回到街上流浪。 吸毒吸了二十年後,我現在就像一台用化學藥品做動力的機器,沒有毒品就無法運作,已經完全不可救藥。我拾起了錢,沿國王路去到「切爾西酒店」——不是去喝酒,而是到廁所去用裡面的水吞服藥丸。酒吧剛剛開始營業,吧台邊只有一兩個客人。我永遠也不會知道為什麼會發生下面的事。我吞服過安非他明後停下來要了一杯啤酒。這是很少發生的事,因為對我這樣酗酒的人,一杯啤酒什麼作用也不起,再說,我有的任何一點錢總是全部花在毒品上的。 我付啤酒錢的時候抬起了眼睛,看見一個有金褐色頭髮、藍眼睛的漂亮姑娘在對我微笑。我驚異非常。她從什麼地方鑽出來的?當然她不會是在向像我這樣的吉卜賽人笑吧。我回頭張望,但是我背後什麼人也沒有,只有那架沉默的自動電唱機。我心裡納悶,相信自己在瞎想像,慢慢喝著啤酒又看了她一眼。她依然在微笑。我看見什麼了?這是生活又走回到我身邊來了嗎?我不知在那裡站了多久,竭力想說點什麼,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凝視著她的眼睛。這個姑娘怎麼會看著像我這樣的流浪漢呢?我又一次回過頭去,但還是一個人也沒有。 我過於孤獨離群,不知如何接受這個重回生活的邀請,只會呆呆地看著她。我墜入了愛河,不是愛上了一個老保姆和她的羅賓漢故事。不是愛上了一個馬耳他電影明星般的偶像。不是出於毒品的速效因果。我愛上了這個年輕姑娘。我想講話可是說不出來。我只會呆呆地看著她。時間凝固了。她就那麼回望著我的眼睛,好像她已經知道了一切。 為了增加勇氣,我回到廁所去又吞服了一些藥丸。我感到非常害怕,比過去所有的匪徒和殺人犯加在一起還要怕。我愛上了一個人。走回酒吧時心裡琢磨,不知這個卡薩布蘭卡的陌生人會不會走了,留下薩姆被毒品迷糊得再也不可能扮演這個角色——她仍舊等在那裡! 我的心劇跳著,開口說道:「你好,我請你喝點什麼好嗎?我只是一對令人難堪而已。請作答應吧。」她同意了,於是這個被畢生的毒瘤毀掉了的潦倒不堪的人驕傲地帶著她走到自動電唱機旁的一張桌子邊坐下。 我們又說又笑。這是我十年以來第一次笑。她告訴我她名字叫漢雷治蕾。她從德國的巴伐利亞來這裡度假一周。我們坐在那兒一起挑選歌曲,好像其餘的世界已不再存在。「我曾經像國玉般生活過。後來失去了一切。」我搖著頭,傷感地訴說道。我們坐在那裡互相對絕了片刻,然後我擦擦眼睛,又買了兩杯啤酒,把最後的一點錢放進了自動電唱機裡。「你來挑最後的兩支歌。你是我的客人,我最好的客人。」我微笑道。 這是我表現尊嚴的時刻。 我為自己邀請的客人付款,和從前一樣由我來買單。 我們一起又聽了幾支歌,喝完啤酒後我陪她走到斯險廣場地鐵站,在那裡分了手。臨別時我讓她往我母親那裡給我打電話,也許在她飛回巴伐利亞之前我們可以最後見一次面。我的頭腦裡響起了新的、溫柔的鈴聲。她的眼睛說出了一切。 回到屋子裡以後我吃了四片安眠藥,使自己整整睡了兩天。在同一姿勢下睡了說不定二十個小時後,我渾身酸痛,吃了許多安非他明才算下了床。我不是一個人在那間屋子裡。在我的腦子裡上演著充滿希望的電影。和我一起觀看這部電影的名人多過任何一次好萊塢電影的首映式——埃爾維斯、瑪麗放吉米·亨德裡克斯、布萊恩·瓊斯人我們一起吞服安非他明,他們都為我高興。 過了一天,漢雷洛蕾給我母親打來了電話,留下了她住的旅館的名字和星期日上午我們見面的時間。可惜的是,當星期回到來的時候我已經一連三天大量吞食安非他明,到約會地點的時候情況簡直糟進了。我沒有錢,於是建議到附近的海德公園去散散步。 瘋狂的吸毒嚴重地損害了我的健康,我走不了多木的路。幾分鐘後我們不得不在一張長凳上坐下來。突然我感到很不舒服,以為自己要景過去了。我不願漢雷洛蕾看到我昏倒,就解釋說我馬上得走了。在分別前我希望能有最後一些珍貴的時刻,就問坐在對面長凳上的女人要了一點麵包來喂鳥。 我們又向公園裡走了一段,然後坐下來喂我們自己的麻雀。吃完麵包之後我向漢雷洛蕾告別。我離開」她滿臉莫名其妙的表情。我們在一起只有短短的二十分鐘。我等了一會兒,然後回過身去揮手,但發現我的公主已經走了。她走出了公園的大門,和別的遊客一起去參觀倫敦的景點了。我回到長凳旁,又吃了幾片巴比上酸鹽片,看著鳥兒啄完了我們最後的一點麵包渣。我醒來時已經是那天深夜。他們在鎖公園的大門了。我像只病狗般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間裡。 我們不可能再見面了,保是我存在著一個幻想。在某個地方有著一個人知道我的名字,記得我,記得公園裡我們的鳥兒。我不再孤獨。我認識一個人,有個人認識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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