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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當特莎住在這裡的時候,我有時候還和這條繁忙的街上的當地人談談天。現在毒品對我的危害越來越大,我完全脫離了世界。除了每星期一次對蘭多大夫說「我還需要右旋安非他明和鎮靜劑」之外,我從不和任何人說話。也是在這個時候我的精神和身體的狀態開始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快惡化。吸毒使我感受不到我正在經歷的精神崩潰,因為如果你永遠處於吸毒後的迷糊幻覺中,你就不會覺得傷心,更不要說為此而哭泣了。晚上強效鎮靜劑使我進入沒有意識、沒有夢境的沉睡世界,從來不會睜著眼睛傷心。在這樣大量的興奮劑和鎮靜劑的作用下,你的感情被鎖在了你的心底深處,就像放在了一隻高壓鍋裡,等待著最後爆發導致精神失常。

  我完全控制不了服用毒品的量,常常每個星期四就把安非他明用光了,這時我對事情的看法立刻就變了。沒有毒品的作網我就像得了一場厲害的熱病,大腦裡沒有安非他明在流動,每週出現在腦子裡的恐怖電影開始顯得十分可怕。為了抵制這突然的木口感覺我就用大量的安眠藥使自己在星期五、星期六和星期日睡死過去。常常在睡了三十個小時以後醒來,我還能夠知道是不是星期一,因為星期一商店都開門了,街上也嘈雜多了。如果一切都很安靜,那麼我還得再睡掉一天才能去取福利金買毒品。我現在不給任何人開門,只在半夜出去到垃圾箱裡去找食物,或者偷走送到當地食品店門外的麵包。

  這套公寓的租約還有一年才到期,我母親已經付過錢了,所以讓她的病兒子住在裡面也不多花費她一文錢。這能使她良心不受責備而又使我不去打攪她,實在是很便宜的事。她從來沒有來看過我。在電、煤氣和電話被切斷後,我周圍的一切都分崩離析了。只有水不知怎地還沒被切斷。小狗「包打聽」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幾間房子,並且和我一樣一天比一天瘦,一天比一天瘋。我們的日子過得就像關在納粹貝爾森集中營裡的囚徒,但現在是和平時期的倫敦。隨著日子的過去,我向陰溝更深地滑了下去。

  有一天,在吸毒後的一陣大發作中,我把公寓裡所有的家具和地毯都搬到後院去燒掉了。這樣一來,我就像只野獸,和餓得半死的狗一起在光地板上生活,老鼠在我們周圍跑來跑去。吸毒後醒著的日子裡我開始從一間屋子爬到另一間屋子,和想像中的人久久地談話。我甚至還主動給他們毒品,但是他們從來都拒絕,然而卻說,如果我要吸毒是可以的。我吃得很少,但滿地都是從這些食物上掉下來的碎渣,任憑狗和老鼠去搶。「包打聽』越來越弱,老鼠就吃得好一些。後來我也不再洗自己了,把廁所的設備全都打碎以後我就和狗一起隨地大小便。整個公寓臭氣熏天。一個晚上我迷糊得把自己的糞便吃了下去,後來吐得一塌糊塗。

  在完全糊塗和精神失常的狀態下我開始半夜出去把垃圾箕斗裡的破家具搬回家來。有三條腿的椅子,破電視機,站不住的桌子,全是沒用的廢物。很快所有的四間房子都堆滿了沒用的破爛,可我相信它們是無價之寶的古董。

  我把椅子放成一圈,和一群群並不存老的人在想像中一決雌雄。「你這只胖豬,你從來沒有受過我。」我沖著想像中是我妻子的椅子尖叫著;「你們兩個就那麼把我拋棄了。」這是對著媽媽爸爸椅子。有時候我認為特莎還和我在一起,就對她臥室裡的一堆破爛說晚安。當我想像中的客人在這裡過夜時,我告訴他們要輕一點,不要吵醒我睡著了的女兒。也許這種假裝的生活起了安全閥的作用,使我可以不必承認現實裡真的發生過的事情、如果面對現實恐怕我就會永遠瘋了,或者把自己投到公共汽車的輪下。

  等到毒品帶來了急性精神分裂症的症狀時,情況就變得更糟了。我堅信警察要來襲擊我的公寓,就把街門針上了不讓他們進來,只留下一個小後窗供自己爬進爬出。我覺得每一輛經過的汽車都是在查看我是否單獨在家,就用舊大衣和破布搭在援在一起的破椅子上,做了些我認為看起來像人形的東西。我肚子貼在地上爬著把我唬人的東西移到窗前,看起來好像是有人在公寓裡走來走去。我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輕輕地對我那餓得半死的狗說:「這樣就能擋住敵人了。」

  當偏執妄想狂越來越嚴重的時候,我開始向窗外的行人大喊:「來抓我吧,雜種們。」這不只是毒瘤作怪,我正在進入永久精神失常的邊界線。夏天,冬天,春天全都混在了一起,是什麼季節也都沒有關係。在那一年左右的時間裡我就龜縮在那個地獄般的地方。推一的安慰就是和我的同車夥伴「包打聽」說話。這只俄壞了的狗只吃我帶回家來的零星食物,他一次也沒有出去過。在我長題的階段,我總是蓋著破單子摟著它。

  那年冬天,我有一天從大夫那兒回家時發現「包打聽」已經死了,它從來沒有出去見過天日。我傷心極了,歇斯底里大發作。我想保留下狗的一部分,就把他的眼睛挖了出來,把它們包在銀色的紙裡,在口袋裡放了好多天。我把「包打聽」和一些磚頭包在毯子裡,步行到倫敦橋為我推一的朋友舉行了海葬。我點燃了蠟燭把他扔進了河裡,早晨高峰期的人群驚愕地看著我。我望著我的狗沉入混濁的泰晤士河水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回到公寓後我繼續我的吸毒生活,但是沒有了「包打聽」對我作出反應我變得更加內向,直到一次在吸毒中間我找到了生活的答案。死亡,自殺。我以前為什麼沒有想到這一點呢?這不是呼救。我只是要去參加死亡的神秘旅行,使我終於可以對給了我這樣多傷害的世界說一聲:「見你媽的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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