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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兩小時後我已經在飛往法蘭克福的飛機上了,我一面喝酒一面哭,直到睡著。我多麼希望我沒有乘上電梯下樓去啊。對不起,爸爸!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時頭很痛,但在服用了晨間的安非他明後就去見那美國老闆。對他來說,像對其他許多沒有意識到我吸毒的人一樣,我只是顯得有些亢奮激動而已。他招呼了我一聲:「喂,斯蒂芬!」我就開始工作了。奇怪的設備,我心裡在想,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們在幹些什麼!幾星期前的面談經過是這樣的:「這麼說你是特裡的朋友了。你三個星期後就可以開始工作了!」我突然意識到他們連我的姓都不知道。老闆轉向他的同事問道:「我們可以把這個孩子派到哪兒去?」不久我就上了去柏林的飛機,除了知道一周工資二百英鎊外,別的什麼都不知道。

  到柏林後,另一個說話圓滑的美國人在機場接我。他讓我住進了一家高級旅館。「想要什麼儘管要,包括女人。記在我們的賬上。」他微笑著說。三天裡我除了吃喝和玩德國女人,什麼事情也沒幹。三天后我的美國朋友來電話說:「你要到科隆夫一趟。」在科隆同樣的事又發生了,只有一樣例外,我和新東道主一起去看的是女同性戀表演。從科隆又到漢堡。每晚都把我帶到人人胳膊上都挎著個漂亮女人的豪華晚宴聚會中去。

  我問一個老闆,我是否可以讓女朋友從英國來這兒。他的回答是:「願意幹什麼就幹什麼,年輕人,痛痛快快玩就是了!」第二天瓊就到了,一夜之間就把模特地的工作給辟了。這種一切花費報銷的生活一直繼續到被召回法蘭克福總部的那一天。原先那個老闆正在看著一張世界英語國家的地圖,看看可以把我派到哪裡去,因為我不會說別的語言。我想問我們幹的是什麼買賣,但是忍住了,不願丟掉這份工作。「馬耳他,我瞭解馬耳他。」我建議道。「好主意,」他答道,「和喬治一起去。」他把我介紹給了一個大約三十八歲的倫敦人,說好了喬治開車把我和瓊送到馬耳他去。

  我們正談著的時候,我母親打電話到辦公室,我接過了話筒。她的話是:「壞消息,斯蒂芬。爸爸今天早上去世了。」老闆向我表示了慰問。「想請多久的假就請多久的假吧。以後再坐飛機去和喬治會會。你是個勇敢的孩子。」勇敢?我想道。真是可笑。我聽任弟弟保羅照看將死的父親。我因為童年時沒有人在入睡前給我講故事而懲罰父親,讓他在沒有我的情況下嚥氣。

  我們商量好和喬治在瓦萊塔的排尼基飯店見面,然後瓊和我就飛回英國去了。瓊回到她父母家中,我則去取在國外時停放在托特裡奇宅子車庫裡的汽車。在大門口,我六歲的女兒特莎迎接我時說:「爺爺病了!」「在天堂了,親愛的。」我陰沉地答道。特莎對我說她媽媽開著我的車出去了,但我很快就在當地的一家酒吧裡找到了和朋友一起說笑的她。當我大聲叫喊著說「把車鑰匙給我。我爸爸剛剛去世了」時,整個酒吧一下子靜了下來。「那又怎麼樣?」她冷冷地答道。我感到極其傷心,真想宰了她。

  在父母家中我看見爸爸的棺材放在飯廳的桌子上。我痛苦萬分,用了大量興奮劑,結果一切都像在一部被誇張了的由我扮演主要送葬人的電影裡的情節。我神志迷糊地竟然躺在了棺材蓋上。服用了這樣大量的安非他明,我無法理解父親已經去世。過度亢奮又使我哭不出來。一個多小時後,姐姐安妮特從瑞士回來了,我、兩個弟弟、母親,加上父親的遺體,我們作為一個家庭最後一次團聚在一起。安妮特堅持要打開棺蓋,我們好看到並記住父親。想到要看到他的遺體,我驚恐萬分,跑進洗澡間好再去吞點藥丸。

  母親跟著我走了進來,求我道:「看你爸爸最後一眼,你用不著藥丸。」她擁抱著我。「把藥丸扔了,爸爸會希望你這樣做的。」在短短的一刻裡,有母親摟著我,我感到了安全,就把所有的藥丸全扔進了馬桶裡,然後下樓去看我死去的父親。不久,當地的猶太教士來打開了棺材。我驚奇地看到父親樣子非常安詳。他一切的痛苦全都消失了。他不再有賭注上的輸贏了。

  沒有了興奮劑,我很快就把自己鎖在了一間臥室裡,抱著一瓶白蘭地喝得人事不知。第二天,我們把父親埋葬在沃爾瑟姆大教堂猶太人公墓裡,爾拉姆共濟會分會的三十個成員全都向他致了最後的敬意。由於某種原因,爸爸的共濟會分會給了他他的妻子和兒女所不能給他的東西。當棺材慢慢落人坑裡時,我拋下去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爸爸,我真的愛你,你是我沒有得到的唯一的爸爸。」當其他的送葬人離開了以後,我獨自在父親的新墳旁呆了一會兒,我哭著,感到他的靈魂隨著勁風而去。後來在公墓吻別了母親,我乘出租車直接到了機場,在那兒和瓊會合。現在我決心不再吸毒,沒帶任何興奮劑去了馬耳他。我已經決兩天沒吸毒了,對我來說這是個世界記錄。

  整個飛行過程中我一直在睡覺,在到斯利馬的旅館去的出租車上時也在睡。以後的兩周中,我多數時間似題非睡地呆在床上,在停用安非他明對身體產生的影響下處於半迷糊狀態。猛然停用安非他明改變了我,現在我只想吃和睡。這種倦怠的感覺延續了好幾個星期,但隨著時間的過去而逐漸減輕。

  在我老是睡覺的情況下,瓊就在對面的海灘上消磨時間,曬得一天比一天黑。她濃妝豔抹,粘著長長的假睫毛,看上去總像是直接從時裝雜誌上下來的樣子。一個月過去了,喬治卻仍然沒有到,但是至少我已經清醒一點了,開始大膽到外面去。一天我去到伊莎貝拉三年前在那兒去世的吉拉德街。我感到難過,但這是一種正常的難過。沒有了安非他明的影響,一切看上去是如此不同。儘管現在戒酒喝得很多,但現在我是多年來第一次在沒有興奮劑的扭曲下看馬耳他。

  事實上,在我未喝醉的情況下,我已經開始注意到像大海和小漁船這樣普通的事物,差不多已經回到了人類之中。沒有了和妻子的叔伯或堂表親的深仇。沒有毒品的影響,你並不希望有這樣的戰爭。漸漸地我酒甚至也唱得少了,有時晚上上床前得意地對瓊說,今天我只喝了一瓶白蘭地。這仍然是飲酒過度,但比起過去的年份來,我的行為就像是與外界隔絕的修道院裡的僧侶。多少年來我第一次開始看報,驚奇地讀到愛德華·希思①在選舉中獲勝,現在是英國的首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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