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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暴雨襲卷高原

  第二天,大家一起同行。路上,他們的東風車幾次陷進泥裡,拖了後腿,被我們遠遠地甩在後面。然而,正當我們一路向前,直撲拉孜時,沒想到一股泥石流也把我們給擋住了。這時候我們才知道,自從我們離開拉薩後,除阿裡和羌塘草原外,高原連續下了半個多月的暴雨,一時河水猛漲,幾乎所有的道路橋涵都被沖毀,像今年長江、松花江遭遇百年罕見洪災一樣,西藏也同時受到了洪水的無情衝擊,許多地區災害嚴重。駐藏部隊參加了抗洪搶險,一位戰士壯烈犧牲。這一切,我們聞所未聞,我們與外界隔絕了。

  自出拉薩,我們只在獅泉河看到過一次電視,這些大災難的新聞是到了日喀則才得知的。這時,一場轟轟烈烈的全國人民為災區捐款的活動正在開展。我的家鄉湖南岳陽屈原行政區正是水災最嚴重的地區。當我在日喀則得知這一情況時,急得寢食難安,卻又一籌莫展。

  一九九八年的夏天,中國人經歷了一場百年難遇的洪災的考驗。

  我的老家所處的位置,原為洞庭湖東漢,五十年代未的圍湖造田運動中,這一片原是淺湖沼澤的地區被人為地築堤圍垸,建成了一個農場。於是,人們總是生活在洪水災害的惡夢之中。這幾年,洪水兇猛。去年的大洪水,家家把屋內家什搬了個空,堤垸卻奇跡般地保住了,沒有垮下來。但人的精神卻垮了。民間一時謠言四起,說明年洪水比今年更大。我父親就說,即使淹了,以後也堅決不搬家了,沒想到不幸而被言中,到了今年夏天,滔滔洪水果真以前所未有的氣勢又捲土重來。

  面對大自然的無窮威力,人類終於屈服了。圍湖造田,嚴重妨礙了洞庭湖對長江水的蓄洪洩洪能力;大量的砍伐森林,又使災情進一步加劇,人們與自然對抗的結果,終於付出了生命的慘重代價。痛定思痛,我們不得不與自然重新達成妥協——退田還湖、封閉林場。

  如今,長江上游的四川省已經禁止林場伐樹了。鄱陽湖正在退田還湖,洞庭湖也正在醞釀毀垸還湖的計劃。

  我由此想到藏民對於自然的態度與感情。他們崇拜土地,高山湖泊永遠如神靈一樣受到他們的敬仰。這種對於大自然的敬民情感,不只是產生了泛神的苯教,找到了精神的皈依,也使藏民族找到了與自然相處的方法,他們從不破壞自然、對抗自然,一直保持著人類最初對於土地的有限索取,世界和諧。平衡,大地上才永遠牧歌悠然。

  前面路段被泥石流沖毀了。它是從一條山溝突然沖下來的,山腳下的公路立即被沖得無影無蹤。走在我們前面的一輛貨年和一台豐田吉普試圖沖過去,結果雙雙陷入泥淖。貨車只有車廂露在外面,車廂以下全部陷入淤泥。司機放棄了任何努力。小車陷到了輪胎頂,一幫人挖的挖,推的推,反而越弄越陷得深了。

  我們趕到後,泥石流已經停止了,只有一股股黑水仍在一攤石子上汩汩地流著。我們全下了車,光C因為腳踝受傷,留在年上。索多發動車子,他不願等,要碰碰運氣。

  沖過去的希望實在太渺茫了。索多選擇好路線後,小車一陣狂吼,索多加大油門,一踩離合器,小車便箭一樣往前沖去。到了泥石灘上,車子就難使上勁了,變成了慢動作。只要輪子在往前走,就不會有大問題,怕的是車輪打滑,只要一打滑輪子就會下沉。索多專揀石頭多的地方走,幾十米寬的灘塗,他居然成功地沖過去了!

  輪到我和光A、光B過泥石流了。我和光A繞到山上,一條一條水溝跳,也跨過去了。光B沒這個耐心,乾脆脫了鞋,挽了褲腳,就從車子碾過的地方,深一腳淺一腳踩了過去。

  我和光A在山上轉,下不了山坡。光A嘗試斜著下去,前腳一滑,仰天一跤,身子就往下滑。幸好我反應快,一手抓住他的衣領,他才沒有滾下山去。

  索多的車走了還不到一百米,峽谷中的河水又斜沖過來,把路基都沖跑了。河流之上,是個山坡,要過去,就得在山坡上挖出一條路來。

  對面停了一長串車,已經有人在挖路了。開路者有喇嘛、士兵、牧民、公安,遊客和「鬼佬」,可謂一個國際聯合陣線。高原上的車,都備有鐵鍬,這時都派上用場了。有鍬的鏟土,無鍬的撿石頭,大家都幹得熱火朝天。只有司機們在山坡上蹲成一排,一邊抽煙一邊看大家勞動。

  大約一個小時,路快修通了,一個矮個頭小夥子站在山坡上吹起了薩克斯,把大家的目光都吸了過去。樂聲一起,大家更是興高采烈,熱熱鬧鬧的勞動場面帶給我們的不是苦而是歡樂。工地上彌漫著只有節日才有的愉快氣氛。大家素不相識,勞動中彼此如同老友。

  當第一台車開過去時,人群爆發出一片喝彩聲。掌聲、薩克斯迷人的旋律和嘩嘩的水聲,使這個時刻有了妙不可言的情調。

  這樣的場面,在內地簡直不可設想,那完全是相反的情景:人們垂頭喪氣、怨聲載道,急得團團轉。快節奏的生活把人們弄得失去了應有的耐心。學會把困境當成享樂,看來,西藏在不知不覺間改變著遊客的人生態度。

  索多把車也開過來了,我們又快速上路。路途上,不是公路被洪水沖掉了大半邊,就是橋被沖斷,車要繞到河灘下,從水裡趟過。有一段路,落了許多大石頭,都是山崖上砸下來的,道班的人正在清理,又有兩處塌方,堵了一長串車,道班搶修了半天後,讓小車先過去。

  就這樣走走停停,趕到日喀則時已經是黃昏了。儘管我們未遇到洪水、未經歷暴雨,一路由洪水肆虐所留下的破敗殘局,已經讓我們領受了那份驚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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