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紀實·歷史紀錄 > 西藏的感動 | 上頁 下頁
一七


  就在我回頭準備離開這塊草地時,我看見了一雙閃動著綠光的眼睛。那是一隻狼,它在離我數十米遠的地方,正注視著我的一舉一動。

  我吃了一驚,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同時,一個念頭在提醒我:「冷靜!冷靜!」

  我身上唯一的武器就是這台相機,我本能地像抓石頭一樣抓起了它,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往回走。我豎著雙耳聽著草地上的動靜,並用眼角的餘光注視著周圍。

  為防止狼從背後襲擊,我不停地改變方向,走起了之字形的路。

  大約走了一百多米遠,我回頭一望,天空已經暗下來了,草原一片黯淡,身後什麼也沒有。我加快步於疾走。

  在我估計快到停車位置時,卻找不到車的影子。這時,我才真正慌亂起來了,我感到恐懼的力量像血液一樣傳遍我的周身,進入了我軀體內的每一個細胞,我頭皮發緊,幾乎支持不住。在躲避狼的時候,我已迷失了方向。

  四周找不到任何參照物,連天空也如一片深海,空無一物。我不知自己身處何方。絕望的感覺讓我聞到死亡的氣息。

  我深知那條狼一定還遠遠地跟著我,甚至在為我的迷失而獰笑。但我必須先冷靜,我想,我往錯誤的方向最多走出兩公里,我先得走回去,再換一個方向尋找。也許,這樣會錯得更遠,但總比站在這裡強,那畢竟還有一絲希望。

  就在我往回走的時候,果然看到了它跳躍的影子,不知是我眼花還是因為過度恐懼,那躍動的影子還不只一個,我不敢相信它們是一群。

  我再也理智不起來,在草原上瘋走。草地上只有我的腳步聲,和一顆顆石子被我踢飛的聲音。我已經精疲力竭。這條狡猾的狼也許就等著我耗盡最後一點體力時,向我發動進攻吧。

  想到這一點,我又謾起來,並把碰痛我的大石子撿起來裝進口袋,作為武器,又把羽絨衣拉鍊拉到頂,把衣領豎起來,再把照相機的防雨膠布紮進脖子裡,防止狼咬到我的喉管。再把皮帶解下來,緊緊抓在手裡,並保持著高度警惕。

  時間在慢慢過去,饑餓己使我有點意識不清,我不得不站住,屏息、凝神,小憩一會。

  正當我幾乎陷入絕望時,突然發現了遠處的一點光亮,那不會是星星,它沒那麼低,也不會是石頭或其他什麼的反光。月亮雖升起來了,但月光稀薄,不可能有那麼強的反光。那一定是紮西為我打開的車燈!

  我的血盲往腦門上沖,差一點眼淚都湧出來了。

  不知從哪裡來的力量,我大步向光點奔去。它越來越大,漸漸變成了燈光,可以看到車燈照亮的草地了。

  我一邊走一邊四處扔著石頭,並大聲呼喊,一則是讓車上的人聽到我的聲音,二則是為自己壯膽。

  紮西終於聽到了聲音,車向我這邊開過來了,當那刺眼的燈柱照射著我時,我的眼淚止不住直往下流。

  我獲救了!

  紮西他們見我久去不回,天都黑了,知道我可能出了問題,他知道這一帶是狼群出現得最多的地方,牧民的羊常被狼叼走。為了防狼,不得不挖地窖一樣的羊欄,把羊子密封在裡面。他開車往我去的方向尋找,沒有找到,又開回原地,打開所有車燈,時不時調整一下照射的方向,期望我能看到燈光。

  我上車後,不一會,狼也跟來了。紮西對狼有著特異的嗅覺,他突然打開車燈,果然照到了好幾條狼,它們遠遠地蹲在那裡,與我們對視著。紮西也不敢去惹它們。他說:「狼一般是不向人進攻的,今天它們肯定是餓極了。」

  紮西雖然沉著,但仍然有點害怕。我們沒有任何武器,只有一桶汽油。紮西一踩油門,向前方狂奔而去,速度開到了一百四十公里,這樣跑了差不多一個小時,車才停下來。

  估計狼群被我們甩掉了。停下車熄了燈,我們就坐在車內等待著漫漫長夜過去。

  雖是八月,藏北的草原卻是那樣寒冷,我穿著厚厚的羽絨衣仍抵擋不住,每人拿了一條棉被蓋在身上。

  高原之夜,月光閃著藍瑩瑩的光,不嫁常見的那種銀輝。天空愈加深邃,敻遠,藍黑的天體中,雲像白色的蒲公英又大又近又清晰,又似散開的魚翅,漂浮在深海裡。滿大星斗是這樣明亮,像一朵朵綻放的煙花,密密麻麻,鋪天蓋地。它們閃爍著,有著雪花一樣的毛茸茸的光,流星不斷劃過,放出一道道冷光,拖著長長的又粗又明亮的尾巴,像一把冷劍刺穿夜空。我感到自己已置身子茫茫宇宙之中了。

  草原,被一輪滿月照得明晃晃的,遠處的湖像天空落下來的雲。我毫無睡意,就這樣看天空,聽一聽寂靜草原上那空洞的沒有半點聲息的時空,那是連聲音也荒蕪的草地。直到天亮時分,我才迷迷糊糊睡了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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