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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土豪的年關

  見過何長工,朱德的目的明確了,心裡也有底了。

  其實,朱德心裡最清楚,依附于范石生,不過是權宜之計,也只能是權宜之計。

  「道不同,不相與謀。」朱德早已陳倉暗渡了。

  從1927年11月26日到28日,朱德與湘南粵北的共產黨組織負責人在汝城扎扎實實地開了三天的秘密會議,會議的最終決定12月中旬在湘南舉行年關暴動。會議結束時,朱德還意味深長地送給郴縣縣委書記夏明震兩枝駁殼槍。

  所以,當范石生催他離開的密函一到,朱德馬上繞道廣東樂昌,沿著樂昌、乳源邊境的大山區進入湘南,實施他醞釀已久的計劃。

  舊社會的貧苦農民最怕過年,稱過年為「年關」,一到年關這天,土豪劣紳紛紛上門要債,一年的借貸,這天要算總帳,(白毛女)中楊白勞躲債的恐懼,中國觀眾是再熟悉不過了。

  而1928年的年關,朱德要讓湘南的土豪劣紳也嘗嘗過年關的滋味,他要讓土豪劣紳欠貧苦百姓的賬,在這天統統結清。

  這就是史書上所稱的「宜章年關暴動」。

  進入湘南的莽山洞,朱德很快獲悉宜章縣城沒有正規軍防守,只有四五百人的民團,力量薄弱,而且沒有無線電臺,也沒有接通廣東的電話線。

  天賜良機。

  智者千慮,穩之又穩。朱德、陳毅、王爾琢商議後制定了如下的方案:

  第一步:由胡少海以范石生第十六軍一四〇團副團長名義,先給宜章縣長寫封信,說是奉范軍長之命回家鄉抵抗從廣東北上的共軍;

  第二步:由胡少海率兩個加強連,扮成「國軍」模樣(不用擔心扮不像,因為他們本身就是「國軍」一四〇團的)先期入城,並出面邀請以縣長為首的全部反動頭腦赴宴,關門打狗;

  第三步:朱德、陳毅、王爾琢率主力進城。

  胡少海,這張朱德捂了許久的王牌,在年關暴動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以致後來上井岡山後,胡少海成為知名人物而擔任高級職務。

  胡少海本名胡占鼇,他的家庭是宜章縣城數一數二的大豪紳,宜章縣有誰不知道赫赫有名的「五少爺」(胡少海在七兄弟中排行第五)?更讓人羡慕和敬畏的是,五少爺參加北伐,勇敢善戰,升任團長,他是宜章的驕傲,但宜章人知道的也僅此而已。

  事實上,北伐失敗後,胡少海就躲在樂昌、乳源一帶打遊擊,朱德、陳毅一進入湘南,他便聞風而至,加入了革命軍。

  所以,當胡少海率領兩個加強連大搖大擺地開進宜章縣城時,人們很容易地就認為胡五少爺衣錦還鄉了,以致路人羡慕地指點著:「這支部隊是胡少海率領的。」「胡少海在國軍裡吃糧,當上團長啦廠

  而宜城縣的頭面人物為今後有這樣硬的靠山高興,感激還來不及,誰又會去懷疑他的真實身份呢?

  1928年1月11日,也就是農曆的1927年臘月十九日下午,胡少海進入宜章縣城。

  第二天下午,朱德、陳毅率主力入城。

  當胡少海向縣長楊孝斌發出宴會邀請時,縣長大人為了攀上高枝,卻堅持由他作東,為一四〇團的長官接風洗塵。

  朱德聽了胡少海略顯焦急的報告後,笑笑說:「那你就『就湯下面,順水推舟』嘛!」

  當天晚上,楊孝斌在縣議會二樓設席宴請一四〇團長官。

  宴會時刻一到,朱德、胡少海帶著十四名幹練的衛士,來到議會大樓。

  正如後來許多類似的作品中所描寫的那樣,酒過三巡,大家酒酣耳熱之際,朱德突然起立,擲杯於地,一聲脆響尚未音落,隨來衛士如猛虎下山,在眾人還在目瞪口呆之際,周圍縣府衛兵的槍支已經易主,楊孝斌及一夥土豪已經繩索加身。

  楊孝斌瞪著被酒灼紅的眼睛,結結巴巴地問朱德:「你……你……你們是什麼人?」

  朱德一拳擊在桌上:「我們是工農革命軍,我就是朱德……」

  下面朱德還說了些什麼,楊孝斌已經聽不見了。

  這頓飯成了縣長楊孝斌,前縣長黃得珍,挨戶團長劉秉鈞,保管處長肖星若、隊副陳茂金、副官彭亮、分隊長穀寅賓等人最後的晚餐。第二天上午,他們魚貫而上斷頭臺。

  在座的教育局督學是個唯一的例外,他叫曾日三,他被抓罰款後很快予以釋放。接著,他又要求加入了朱德的隊伍。後來,他上了井岡山,擔任紅四軍參謀、紅三軍政治部主任、紅軍總政治部秘書長、紅五軍團政治部主任、紅九軍代政委兼政治部主任等職。長征到達陝北後,1937年在甘肅作戰犧牲。

  佔領宜章,胡少海功不可沒,但從此,胡家父子反目成仇。

  這也是預料中的事,因為父子分屬￿不同的陣營了嘛。

  對於胡少海的離經叛道,胡泮藻至死也不會原諒他。1928年7月15日,胡少海已經是紅四軍二十九團的團長了,胡泮藻還咬牙切齒地在「湖南國民日報」刊登了一則「懸賞緝暴子」的啟事:「孽子占鼇,客歲與共匪朱德等竄入宜城,屠士紳,焚民屋……轉呈各處上峰通緝在案,如獲占鼇一名,自願出花小洋五百圓。」

  五百元,在當時不是個小數目,花鉅資懸賞捉拿親子,這恐怕是絕無僅有了。

  宜章人沒心思過年了,但他們心裡比過年還高興(當然不排除少數人的沮喪)。

  大年三十這天,朱德在宜章鬥爭的中心碕石村說的一番話,更加調動起宜章人鬧革命的熱情勁,朱德說:

  「我們要幹,手裡沒有槍,可以用梭鏢。五枝梭鏢可抵一枝槍,五枝梭鏢可換一枝槍。當五枝梭鏢圍住一個背槍的敵人時,敵人朝我們每打一槍,都要退子彈上子彈,我們趁他退子彈的機會,一擁而上,就可以奪了他的槍……」

  在這番話的鼓舞下,小小的碕石很快成立一個獨立營,彭曬任營長,北伐時當過鐵軍連長和指導員的肖克任副營長。獨立營幾乎是清一色的彭家將:彭暌、彭琦、彭嚴、彭孚、彭成一、彭東明、彭誰橋、彭堃、彭娟、彭儒、彭概、彭霞、彭謙、吳統蓮(彭家媳婦)。

  當然,這個營除了三十枝槍外,其餘全部是梭鏢。

  肖克為此在1928年4月寫詩雲:「農奴聚義起宜章,晃晃梭鏢刺大天。」

  雖然宜章的年關暴動兵不血刃,但湘南暴動的大幕已豁然而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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